顾怀安被顾母的雷厉风行吓了一跳，急忙拒绝。
“不用，我已经上好药，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妈，您忙您的，等伤好了我就回去看您。”
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千万不能这么轻易就被顾母接回去。
顾怀安立马变脸，一改刚才的柔弱，向镜头里扯出上扬的嘴角，尽力表现出自己已经全然无碍。
顾母狐疑地从上到下打量了自己的女儿，猜不透她寓意何为，又不忍强来，生怕女儿不高兴。见她实在是不愿回家的样子，只好妥协。最后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顾母握住电话后思忖良久，给苏念琳拨去了电话。
我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女儿岂不是白受委屈？她暗暗地想。
正在会议室里的苏念琳看到顾母的来电，撇下了嘴角。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她果断地按下静音，把手机重新放回兜中，继续投入工作。
苏念琳为了转正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到中午吃饭时才有空掏出手机回信息。
面容解锁成功。
满屏都是顾母轰炸的消息。
你把安安怎么了？
为什么安安会伤成那样？
我命令你立马给我个解释。
我把宝贝女儿交给你，不是让你欺负的！她可是你们的姐姐！
......
一口大锅就这么扣在了苏念琳的头上，让她无力回应，默默地将所有信息一并转发给了顾百川，等待他的回复。
果不其然，依然毫无回应。
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
这段婚姻，好像确实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明天的转正手续。
想到这里，她不再搭理那几人。翻出备忘录里密密麻麻的笔记，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在心里默记。
就这样一直团团转地忙到晚上下班。
公司楼下，顾百川久违地靠在车边等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念琳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实在看不出自己的丈夫想要做什么。
顾百川见她迟迟不肯过来，粲然一笑，从身后变出一束红玫瑰来，捧着花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向她。
周围同事从旁边经过，时不时向她投来羡慕的眼神。
“她老公好浪漫啊。”
“是啊，我老公上次给我送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年轻真好。”
议论的话语此起彼伏，让苏念琳不禁想起当年顾百川表白时的场景。
只是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当年的悸动。
面对越来越近的顾百川，苏念琳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想换条路走。
顾百川见状，一个箭步向前，从背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躲什么？”他没有预料到苏念琳会如此排斥。
“你想干什么？”苏念琳警惕地抬头看向他。只见眼前的人眸底平静如水，她读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晚上我来接你下班，我们出去吃烛光晚餐。”顾百川俯下身来，与她平视，温声解释。
苏念琳又仔仔细细地看向面前这人。顾百川今日特意换了套清爽的灰色休闲套装，头顶上还不忘喷了发胶，将碎发整理干净，做了个简单的造型。甚至还在肩膀处喷了淡淡的檀木香水。
的确像是约会的模样。
“不怕你姐姐孤身在家了？”
“没关系的，我给怀安早就点好了外卖。现在她估计已经吃完了。”
果然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有备而来。
苏念琳只好应下，将那束鲜艳的红玫瑰接过，捧在怀中。那抹艳丽衬得她脸色更加红润，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虽然工作日的苏念琳从不化妆，但是她天生底子好，即使素颜也时常惹人侧目。
顾百川伸出手来想拉住苏念琳空闲的另一只手，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衣摆处擦了擦手背。
他先前一步替苏念琳开了车门，扶住车顶防止磕到她的头。
一切都显得如此反常。
热恋时的待遇，她早都不曾再次享受。
顾百川将其在副驾驶安顿好后，启动了车子。一路上，不停地寻找话题，想活跃两人的气氛。
“今天那个餐厅据说是美食榜第一，我也是听同事说的，预约了好久才抢到最后一个位置。你肯定喜欢......”
苏念琳揣着手，头靠在座椅上，紧闭着双眼，兴致缺缺。
她对此并不关心，只想知道他今晚的异常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轿车行驶了半个小时，终于停在了一个商场前。
苏念琳下车便被寒冷的冬风吹得清醒不少，默默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跟在顾百川的后面，心里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她看到顾百川停在一辆红白相间的面包车前。
一切真相大白。
车身上贴的几个大字刺痛她的双眼。
献血车
整晚他的每一个举动在这几个字面前都有了解释。
突如其来的接送、久违的玫瑰、一路上热情的言语......
她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自己真的是个笑话。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他是发自内心体谅到自己所受的委屈，想要为此弥补。
苏念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全身的力气在此刻都被贪婪地抽走，一丝也不肯为她留下。脖颈像是被人亲手扼住，一呼一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世界好像剥夺了她生存的权利。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此刻油然诞生。
顾百川，是不是因为熊猫血才和我在一起的？
她突然想起得知自己和顾怀安一样是熊猫血后，顾百川兴奋的目光，以及自那以后他有意无意地来找自己。
直到两人熟络，走到一起。
一直以来，苏念琳都一直无法理解光彩夺目的他为何会看上平庸的自己，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她用尽力气抬头看向这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明明是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体温，她却觉得如此陌生。
原来，自己从未看清过他。
更是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
“顾百川，我究竟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工具人？”
喉咙里被悲伤堵住，像是下一秒就能涌出一口黏腻的鲜血来。
昏暗的路灯下，顾百川背对着光线，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她看在眼里的不再是温柔的丈夫，而是嗜血入魔的吸血鬼。
“有什么区别吗？念念，夫妻间互相陪伴，自然也要互相利用啊。”
顾百川露出病态的笑容，向她张开吸血鬼的獠牙。
见到如此模样的顾百川，她的双手忍不住颤抖，抬腿就想逃离这个地狱。却发现早已失去力气。
“不要挣扎了，我早都已经和工作人员预约好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听话一点。”

“婚假还有几天，你好好陪着念念。医院有我操心。”
顾母看着儿子满不在乎的样子，忍不住唠叨。
苏念琳从卫生间出来后，突然感到头部一阵眩晕，天地瞬间倾倒，让她摸不清前进的方向。
仅剩的清醒让她赶紧扶稳身边的白墙。
冰冷的墙面传来一阵冷意，她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
“你还好吧？念念，我先带你回家。”
顾百川见状赶紧上前，将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半抱着把她带回家。
......
到家后，苏念琳躺在柔软的床上，脑子里依然昏昏沉沉。
顾百川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你姐姐是熊猫血，那你们家其他人呢。”
恢复了一些理智，苏念琳动了动嘴唇，犹豫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在一起这么久，顾百川很少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哪怕是婚前商量婚事，也仅仅是和他家里人匆匆见过一面。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婚结的有些草率，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那么了解。
顾百川被问得猝不及防，眼神飘忽，两只手不自然地开始找点事做。
“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他如逃兵一般起身离开，试图逃避。
苏念琳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的头扭过来，正视自己的眼睛，严肃道。
“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我是你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
顾百川见状，知道躲不过去了，换成一副委屈的模样。
“其实，我不是爸妈亲生的。”
他将眼神移开，看向光洁的地面，似乎有些心虚。
苏念琳闻言一愣，心里发紧。
这答案是她从未想过的。
“爸妈说，我从小就被扔在路边。是他们把我救了回来，正好让我和怀安作伴。”
顾百川边说边回忆，面露难色，好像戳中他最痛苦的一面。
苏念琳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在顾百川的脸颊上飞速亲了一口，以示安慰。
“不想说就不说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完美的。”
她打断顾百川的回忆。
“念念，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露出最真实的一面。”顾百川将她搂进怀中，轻声呢喃。
“只是怀安的事，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他继续补充。
“以防万一，我们抽空再去捐点血好不好？”
苏念琳稍暖的心瞬间被冰水浇了个透。
自己的身体尚未恢复，头仍然晕晕乎乎，他却毫不在意。
“她不是你的亲姐姐，你却这么上心。”苏念琳忍不住抱怨，心里酸酸的。
顾百川以为她在吃醋，笑着哄。
“这是我作为弟弟应该的，现在你是她的弟妹，也该对人好。”
真的只是姐弟之情吗？
苏念琳在心里问，不敢说出口，她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我再陪你一会，马上还要去医院照顾怀安。”
顾百川摸了摸她的头，像在哄小孩一般。
“不要，我们才刚结完婚，能不能多陪陪我？”苏念琳难得任性一次，扯着他的袖子祈求。
“乖老婆，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但是爸妈年龄大了，为了婚礼操劳几天都没休息，照顾怀安是我的责任。”
苏念琳的哀求被无视，开始发小脾气：“我不准你去陪别的女人，哪怕是你的姐姐。今天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顾百川看见苏念琳这副模样，只当她是小孩子无理取闹：“你再不懂事，我就要生气了。”
苏念琳听完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别的女人和自己翻脸。
以往不是没有女人上赶着追求他。
但他一向懂得分寸，早早断了她们的念想，从不让外面的女人浪费他们的时间。
她放弃挣扎，再多说也是徒劳。
顾怀安和我，到底谁更重要？
她不敢细想。
顾百川见她低下头，不再说话的样子，内心莫名烦躁。
他一只手禁锢住苏念琳的下巴，低头去追她的唇角，却被她态度强硬地闪开。
顾百川没想到她会反抗，不由得手上用了些力。
痛得苏念琳无意识地张开嘴巴，却不肯出口求饶。
见她不配合，顾百川也没了兴致，转身离开。
“你自己在家冷静一下吧。”
顾百川留下冰冷的话语，“砰”地一声将门甩上。
苏念琳的心一下坠入冰窖。
深夜，万籁静寂，偌大的婚房只剩她一个人。
苏念琳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划过。
难道婚姻和恋爱，真的会大不一样吗？
苏念琳不是没见过别人婚后判若两人的模样。
只是不敢相信，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刚答应顾百川的表白时，他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念念，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顾百川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神色紧张，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像是个毛头小子。
“我愿意。”
得到认可的顾百川，高兴地单手将她搂起，当着众人的面转了个圈。
作为学生会会长的他，在外一向是张弛有度，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分寸。
“亲一个！亲一个！”
周围的同学们见大事已成，添油加醋地开始起哄。
两人不约而同红了脸颊，最后害羞地轻轻抱了一下。
过往甜蜜历历在目，此刻却变成了一根根细小的银针，直往苏念琳的心窝里扎。
她拿起手机，给顾百川拨了个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手机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将她的心情拉入谷底。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一天，我只是想打电话问问你几点回来......”
苏念琳垂下眼眸，用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
她抬头看向窗外，小区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声。
窗户上挂着的“囍”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苏念琳叹了口气，试图安慰自己。
如果姐姐受伤，顾百川不闻不问。只陪着自己的话，我会爱这样不负责任的他吗？
她反问。
婚姻生活才刚开始，充满希望，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苏念琳心里又逐渐温暖起来。
休息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向厨房走去。
折腾了一天，他在医院肯定没空吃饭。等夜里他回来了，我再给他热一热。
苏念琳心想。
这一餐做的并不太顺利。
虽然她家境一般，但父母疼爱，结婚前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做饭。
第一次下厨，苏念琳极不熟练，大火很快将锅烧得通红。
她手忙脚乱地将油下锅，又被溅起的油沫喷进眼睛，瞬间痛得眼泪直流。
折腾了两个小时，一顿尚可过眼的饭菜才艰难出炉。
苏念琳摸了摸胳膊上被烫出的油疤，将自己的杰作一一摆放上桌。
满意地笑了。

苏念琳听完顾百川的安抚，确定他的气已经消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仅仅只是想在婚礼前出去享受最后的自由，还不想因此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胡思乱想中，她逐渐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直到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铂梵酒店内。
“让我们一起欢迎新娘入场！”主持人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穿过礼堂的大门。
候场的苏念琳穿着重工刺绣的复古婚纱，裙摆层层叠叠，上面绣着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要引领她走向幸福之门。
此起彼伏的鼓掌声从礼堂内传来，像在催促新娘登场。
她有些激动，不由得用力攥住了袖子，柔软的蕾丝边很快起了一些褶皱。
随着入场音乐响起，大门被服务生缓缓推开。
苏念琳一眼就看见舞台中央的顾百川。
明亮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在发光。他穿着与苏念琳配套的西装，两只刺绣蝴蝶落在他的肩膀上，像他们两人一样缠绵。
一切恍如梦境，美好到不太真实。
还没等主持人报幕下一个环节，顾百川便失了往日的分寸，迫不及待地从台上跃下，向苏念琳走来。
他轻轻地牵起苏念琳的手，用手摩挲着她的指尖，轻声问道。
“化妆这么久有点累了吧？高跟鞋太高了，你平时都不怎么穿，肯定不舒服。虽然婚礼前彩排了很多次，但我还是很担心你。”
“所以我等不及先来牵着我的新娘了。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好。”
苏念琳回给顾百川一个满意的微笑。
说罢，两人一同往舞台走去。
舞台两侧花团锦簇，无尽夏娇艳欲滴。这是苏念琳最爱的花，只因花语是无论经历多少，最终都会团圆。
有几个小朋友围在红毯旁边，手上挥舞着荧光棒，边笑边大喊：“新娘子好漂亮！”
苏念琳听到后，绯红很快就爬上了她的耳朵，羞得恨不得钻进顾百川的怀里。
顾百川见状，嘴角的笑容更加放肆，如获至宝般骄傲。
在宾客们欢呼声的最高点，他们一起走到了舞台的中央，深情地对望。仿佛世界在此刻变得模糊，眼中只看得到彼此。
“让我们一同恭喜这对佳人，在这个美好的日子，正式结为夫妻。接下来......”
主持人正准备进行下一个环节，却被一阵尖叫声打断。
“啊！吊灯砸死人啦！”
周围人群闻声很快哄挤到一起，水晶灯的碎片洒落在红毯四处。
台上人定睛一看，是伴娘那一桌。
顾百川见状急忙拨开人群，发现自己的姐姐顾怀安正躺在血泊之中，失去生机。
他顾不上自己温顺的形象，连忙大喊。
“救护车！叫人！”
苏念琳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鲜血染红了顾怀安的伴娘服，触目惊心。
“怀安！怀安！”
顾氏夫妇见到自己女儿躺在那里毫无声息，差点吓得晕了过去。
顾百川只好一边安慰自己的母亲，一边抓紧时间疏散宾客。
一家人整整齐齐跟去医院，只留苏家父母在酒店接待剩下的宾客。
医院内，浓烈的消毒水味刺进了每个人的心房。
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两个小时，无一人出来说明情况。
手术室外，安静得几乎能听到每个人急促的呼吸。
谁也不敢出声，生怕下一个开口的人，说出的就是坏消息。
“家属呢？家属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平静。
一名护士急急忙忙推开门，一头撞上焦急徘徊的顾怀安。
顾怀安忍不住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问：
“我是她弟弟，病人怎么样了！”
“病人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个不停！”
“你们谁是熊猫血？病人的体质你们应该都清楚吧，血库肯定来不及了，有没有人能捐？”
顾百川闻言，转头半蹲在苏念琳的面前，放低了姿态。
事情发展太快，苏念琳被猛吓了一跳，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顾百川握住苏念琳的双手，卑微地乞求道：
“念念，我记得你也是熊猫血。就当是我求求你了，救救姐姐吧！”
他眼里满是诚恳，苏念琳不忍拒绝。
“......好。”
她轻声道，长久未发言，声音有些嘶哑。
但还是被敏锐的顾百川捕捉到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如获至宝般赶紧拉她去找护士。
冰冷的针头刺进苏念琳的血管，她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自己身上还来不及换下的华丽婚纱，与输液管里的鲜血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忍不住扯着嘴角自嘲，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婚礼进行不下去，还被拉来抽血的新娘，她怕是头一人吧。
想到刚进医院时，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偷拍了好几张，她有些头疼。
自己与这位姐姐鲜少见面，也算不上熟络，更谈不上姐妹情深。
只知道顾家上下把她都当做宝贝疼，捧在手心里像玻璃一般，生怕她碎了。
说到底也没有帮忙的必要，自己身体也不是特别健壮。只是碍于情面，她也想不出借口拒绝。
顾百川看着护士拿着血袋消失在手术室门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婚礼已经被毁，也忘了安抚自己的新娘。
“念念，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顾百川满怀愧疚地摸了摸她刚被针头刺过的部位。
“没事，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苏念琳敷衍地回答。
要说一点也不介意是假的。她为了筹划婚礼，熬了很多个通宵，生怕遗漏某个环节，不想给自己余生留下一丝遗憾。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一定会让酒店方给个说法的。你放心好了。”顾百川继续安抚。
苏念琳不再回应。
到底是为她失败的婚礼出气，还是为了他的姐姐？
她想不清楚。
“念念，你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顾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亲昵地拉过苏念琳的手。
“等回去了，你就好好休息。妈也去照顾你几天，好好补补身子。”
趁苏念琳去卫生间的功夫，顾母见缝插针，赶紧拉着顾百川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是熊猫血？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顾百川面色恍惚，语气有些不自然：“我从认识她第一天就知道了。”
“还好有她在，你姐姐以后有救了。你可要把她看紧了。”
顾母拍了拍他的胳膊，连忙叮嘱。
“妈，你放心。她也离不开我，现在才刚结婚，快别说丧气话了。”
顾百川一边敷衍，一边警惕地看向厕所的方向。

苏念琳觉得自己听到了来自魔鬼的声音。
冰冷无情的话语，浇透了她最后的期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苏父的电话像及时雨一般在此刻响起，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手不再发抖，一切恢复如常，才缓缓按下接听键。
“琳琳，在忙吗？你妈妈出事了！现在在人民医院里，你赶紧过来一趟！”苏父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苏念琳如遭当头一棒。
原以为是救命稻草，却是将她从一个地狱拉入另一个深渊。
她来不及细想，顿时生出力气来，挣脱掉顾百川的禁锢，跑到路边打车前往高铁站。
......
还好，赶上了最后一班高铁。
苏念琳在座位上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自己，缓解一路因奔跑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她看向窗外，无心欣赏风景。满脑子都是苏父在电话里的解释。
“你妈妈估计最近太累了，也不好好吃饭。今天低血糖犯了，在厨房里滑了一跤，正好磕到了头。还好没磕中太阳穴，生命应该没有大碍。只是现在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也不知道母亲的病到底重不重，万一父亲只是为了哄我，怕我太担心，故意说轻病情呢？
苏念琳心里七上八下，犹如一万只跳蚤在上蹿下跳。短短的路程中，她已经想遍了所有最坏的结果。
即使在路上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但当苏念琳真正站在病房里，看到眼前的一幕，心痛到被夺去呼吸。
苏母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贴满了检测仪的管线，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她苍老的身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毫无生命力，薄唇早因缺水开始起皮。额头上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渗出丝丝血迹。
病房内充满了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世界在此刻静止，她仿佛已经听不到母亲强有力的心跳声。
苏父看到女儿愣愣地站在门口，于心不忍，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刚才你妈妈醒了一会，这会又睡下了。医生刚来看过，说是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你放心好了。”
他看到女儿两手空空，甚至连个包都没背，便猜到她一定是接到电话来不及收拾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这么急赶着过来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听到苏父的关心，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下班后直到现在滴水未进。
一次又一次的刺激，苏念琳早已忘了饥饿的滋味。
肚子也在此刻应景地发出抗议，但完全没有胃口。
她随即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涌，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水池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父见女儿的反应这么大，立马跟了过来，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苏念琳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没事，可能最近工作太累了。”
“对了爸，我马上就能转正了。”苏念琳强撑着力气，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这是最近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只是眼看苏母的情形，一时半会也不能让人放心。明天的转正仪式实在是无法赶过去。
她只好向领导发短信请假。
好在一切程序早都走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明天走个形式。他们才忙完一个赚钱的项目，短期内不需要很忙。再加上她在项目里提出了不少创意点，让整个团体的利润都上升了许多。老板最近看她是哪哪都满意，很爽快地批下了假期。甚至不忘让她放心，多陪陪父母。
得到批准后，苏念琳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在此刻落下。一切重负在此刻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她像小时候一样，静静地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母的脸庞。
妈妈，快点好起来吧。
她在心里由衷地祈祷。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明，此刻一定能听到信徒最真挚的祷告。
苏念琳让苏父先回家休息，自己在这里陪着过夜。
看见苏父的背影在病房的门口隐去，苏念琳长久以来的伪装瞬间粉碎得彻底。
她坐在床边，将自己埋在臂弯里，试图多汲取一些温暖。脑海里浮现婚后的种种，像阴云一样在她的心头缠绕，吸取她的每一滴精力。
苏念琳不由得小声啜泣，似乎要把近日来所受的委屈哭干。
在这里，她有了避风港。终于不必再装坚强的大人。
妈妈，我好累啊。
为什么长大后的世界这么残酷呢。
我爱的人，好像真的不爱我。
......
苏念琳越想越委屈，陷入了痛苦的泥沼。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袖口，忽然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轻抚在她的头顶。
这熟悉的触感，让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人。
“我的女儿被谁欺负了？哭得这么伤心。”
刚醒来的苏母还有些虚弱，一脸慈爱地望向她。话音有气无力，却难掩关怀。
苏念琳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生怕自己的鲁莽又伤害到她。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能回家太开心了。”她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努力向苏母扬起嘴角。
“傻孩子，总是受了委屈也不说。爸妈也心疼你，要是在外面过得不开心了......”
“欢迎随时回家。”
苏母温暖的话语让苏念琳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有了决堤的趋势。
原来人在被爱的时候，真的会想哭。
“好啦，小哭猫。擦擦眼泪，上了一天班也累了，收拾一下早点休息吧。”
苏母的身体尚未恢复，说完这些话后便感到体力透支，又沉沉睡了过去。
苏念琳仍然有些不放心，按响了急救铃，又跟医生说明了情况。看到医生和护士从头到脚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并再三告诉没有什么大碍，她才脱力般靠在椅子上，将心放回肚子里。
折腾了一整晚，手机里顾百川的消息还停留在白天。
没有一句关心的话语，一向爱挑衅的顾怀安在此时也偃旗息鼓，没了动静。怕是两人正在珍惜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苏念琳的心早已麻木，不愿再猜测两人的画面。
她只想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所谓的“新家”。
或许，她从来不属于那里。
看着苏母沉静的睡颜，她双手握住母亲爬满皱纹的手，将其贴近自己的脸庞，细细地回忆小时候的趣事。
“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信誓旦旦地说要嫁给像爸那样老实的人。你还嫌我没出息，想让我找个优秀的。”
“可现在，我找到了。但他的优秀与我无关，带来的痛苦却实实在在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你明知道我一直独来独往，最讨厌处理人际关系。”
苏念琳小声反驳。
“以往与人有摩擦，向来都是你出面解决，你从来不会帮别人来指责我。”
顾百川被呛得无声，自知理亏。
“你生病了，我也不想吵架。这两天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今晚我睡客房。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再叫我。”
“趁放假好好养身体，我跟你说的献血那事，你再考虑一下。”
说罢，他将握住苏念琳的手收回来，转身离开。
......
转眼到了第二天。
苏念琳觉得不适感渐渐褪去，病好了不少。
等她来到客厅，家里早已空空如也。
以往顾百川离家前都会给她留言，如今两人已如履薄冰。
她草草地收拾自己，出门赴洛芸的约。
“姐妹姐妹，婚后生活怎么样？这两天老板压榨我太狠了，都没顾得上跟你发消息。”
咖啡厅内，洛芸风风火火地赶来，迫不及待地开始等八卦。
“顾百川那么温柔的人，结了婚肯定对你更好吧。毕竟你们能结婚也不容易，之前你们家不是一直怕高攀不上他吗？能顺利结婚，他肯定把你更当成宝。”
洛芸的话一字一句都像刀子直戳苏念琳的心窝。
是啊，外人眼里那么完美的白月光男神顾百川，无数女生的理想对象，谁会想到婚后会变成这样？
苏念琳沉默不语，苦涩地笑笑，低头去喝杯中的柠檬水。
浓郁的柠檬味口腔中晕染开，如她的内心一样酸涩。
她低头思考，斟酌了一会开口。
“你说，男人结了婚是不是都会性情大变？”
洛芸闻言，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不会吧？他可是顾百川啊！难道也和普通男人一样婚后出轨？”
“没有......”
苏念琳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气。他对顾怀安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这算出轨吗？
“那你们也是因为婆媳关系？”
洛芸继续追问，句句戳她要害。
“真让我说中了？看来他也没什么特别嘛。和普通男人一样，婚后扯来扯去都是那些矛盾。结婚真没意思。”
“不说这些了，你工作怎么样？”
苏念琳整理好心情，将话题牵到洛芸身上。
“别提了，这奇葩老板。现在降薪不说，还天天逼人加班到半夜。我这一个月才休息两天，加了几天班，今天才能调休来找你吐槽。”
“再不出来散散心，我真想跟老板拼个你死我活。”
洛芸气得牙痒痒，转头突然凑近苏念琳，一脸坏笑地看她。
“姐这有个好主意，要不要跟？”
“什么？”苏念琳不解。
“我打算辞职了。这两年有点小积蓄，我想去青禾开个民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老板？”
洛芸一脸自豪。
“真好。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川肯定不会答应我们异地的。”
苏念琳满脸羡慕，她向往青禾很久了。那里风景优美，生活节奏很慢，适合享受她这种恬淡的性子。
只是顾百川事业正是上升期，断不可能辞职陪她换城市。
看见好友自由的样子，再想想顾百川近期表现，她有些后悔结婚了。
......
顾百川在附近办事，透过路边店铺的玻璃，一眼就看见了苏念琳。
她怎么病没好就跑出来？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走进去，正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难不成，她真的想逃？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百川隐去内心的火气，很快换成一副和善的模样。
“原来是我们的大忙人来了。”
洛芸调侃道。
“我正想把你老婆拐跑呢。和我一起去青禾吧。”
顾百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半开玩笑地回。
“这可不行。你忍心让我们新婚夫妻分隔两地吗？”
他转头笑着看苏念琳，一只手扶在她的腰间，将她禁锢在怀里。
“说不定念念马上就能怀上我们的小宝宝，到时候你就能当干妈了。”
苏念琳闻言，嘴角的笑容垮了下来，往一旁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
“百川，结婚前我们商量过了，晚两年再要孩子。”
苏念琳语气严肃。
“洛芸你看，她婚后还是小孩子脾气。”顾百川笑笑，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洛芸见到这情形，自知不妙，识趣地闭上了嘴。
......
晚上回到家后，顾百川将外套甩在一旁，隐忍了一天在此刻爆发。
“苏念琳，是你婚前说的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对妈和姐姐你都有意见，每天无理取闹不说，现在连孩子也不愿意生。”
“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百川见她仍然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心中怒火更盛。
男人手臂一伸，将苏念琳推倒在沙发上，不顾她的挣扎，用领带将她的双手绑在一起。
苏念琳下意识地抬起双腿，想把他踢开，被顾百川灵活地挡了过去。
“怎么？现在碰也碰不得你了？”
“我是你老公，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也别想推开我。”
顾百川恶狠狠地咬在她的耳尖，眼底沾满侵略。
苏念琳话还没说来得及出口，微启的唇便被顾百川含住，将她的挣扎吞咽入腹。
呼吸相撞，两人体温彼此攀升。
心里的雨下得从未如此猛烈过。
一夜交战，苏念琳早已放弃反抗，身上布满他的痕迹。
“念念，给我生个孩子吧。”
顾百川在她的耳边蛊惑。
这样你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既然你不想捐血，为了以后你和姐姐的健康考虑，到时候把脐带血也保存好。”
“如果宝宝跟你们一样是特殊体质，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
苏念琳还未从激情中缓过来，本以为两人最近的嫌隙就此修复。听到他的话后，稍暖的心瞬间又跌入谷底。
“明天我就要回去忙工作了，怀安还没有出院。咱妈最近忙着照顾她也累得不行，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去帮帮她。”
顾百川继续安排。
“那我的工作呢？明天我也该上班了。”
苏念琳仍不死心地问。这个工作是家里托了几圈关系才办妥的。她不想有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