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依橙感到医院，病床前已经围满程家人。
透过人群缝隙，她一眼瞧见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老人。
似是感应到她的到来，一直闭着眼睛的程奶奶努力睁开双眼，轻轻招手，虚弱说道，“是小橙子来了吗？”
程依橙快步跑去，握住奶奶的手。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和小橙子说说话。”
屏退众人后，程奶奶努力起身，“乖孙孙，让奶奶再摸摸你的小脑袋。”
“小橙子，奶奶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
程奶奶拉起她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喜欢明裴那孩子。但那孩子，不是你的良人...放下他吧。不然等奶奶不在了，你受欺负，谁替你做主呢。”
程依橙明明失去了难过的能力，在奶奶突如其来交代后事般的啰嗦中，她仍然感到心中空荡荡。
“奶奶，我不喜欢他了。你好起来，好不好。我还想要以后结婚，你陪着我呢，好不好。”
“好，好。小橙子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她从病房退出，又单独找了医生询问，和奶奶自己说的一样，老人家已是大限将至。
程家人为了给奶奶冲喜，决定提前举办程母的生日宴会。
程依橙根本没有心思，她静静躲在花园角落，明天就是自己的最后一天，而奶奶身体也不好，她眼睛蓄满泪水，自己怕是无法为奶奶守孝了。
默默收拢衣领，往自己房间走去。
日记本还躺在桌上，她拿起翻看，里面藏着以往无数个失眠之夜写下的奢望。
如果喜欢上明裴的话，是不是不会被世人理解呢。可我真的好喜欢他。
今天，明裴说喜欢我，不是亲情之间的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爱。好高兴。
和明裴出去约会的一天，他的唇是冰淇淋、是蛋糕、是糖果...
二十岁的生日愿望，希望爸爸妈妈、妹妹健健康康，还希望明裴更爱我一点。
......
程依橙无声笑出声，释然将日记本每一页撕下来，点燃打火机烧毁。
笑自己的无知，也笑自己的卑微。
“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干什么？偷偷高兴吗？”
程依一摇晃着酒杯走近，“等奶奶不在了，看谁还喜欢你。爸爸妈妈，还有阮明裴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抢。
程依橙从旁边绕过，现在的程依一简直不可理喻。
被无视的程依一更是抓狂，她忍受不了一点忽视，朝程依橙奋力一推。
她完全没想到程依一疯狂的举动，忙乱之际，扯着她一同落进了花园旁的游泳池中。
漫无边际的水铺来，迅速灌入她的眼、耳、鼻、嘴，她再一次感受到频死之际的绝望。
耳边传来众人的呼喊。
有谁会来救她吗？
阮明裴第一个发现异常，他看见程依橙和程依一掉进泳池，利落脱下外套一跃而下，潜意识往程依橙方向靠近。
“快救依一，她不会游泳！”程母在岸边着急大叫，“依橙会游泳！明裴，先救依一。”
泳池水花四溅，只有身处其中的阮明裴看得清楚，程依橙眼里的惊慌，知道她病症又犯了。
在他刚到程家时，也是一次意外，程依橙失足掉到河里，还好路过的好心人把她救起，也是从那时起，明明是游泳校队的程依橙，因为心理恐慌再也无法迈入水中。
一边是程依橙，一边是程依一。
他左右为难，在一声声程母的呼喊中，最终咬牙调转方向快速捞过程依一往岸边游去。
临转身之际，朝程依橙做出口形，“等我，我很快来救你。”
程依橙在水中，各类感官被无限放大，呛水的难受太过痛苦，以至于她看到阮明裴过来又离开时，似有无数细针铺面扎来，细密的撕扯疼痛。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轻飘起来，拼命睁开眼睛，最后一幕却定格在阮明裴拥着程依一，
自己母亲仍在岸边嫌弃，“好好的宴会，被你搞成这样。”
她放弃挣扎，任由身体往下沉去，四面涌来的池水肆意灌入口鼻，七天前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快了，很快了...
只要再过几秒钟，她就能够彻底解脱。
阮明裴安抚好程依一后，才重新跳入泳池，一把捞过程依橙快速往岸边游去。
程依橙浑身湿漉漉躺在地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安静到就像睡着了一般。
阮明裴心中隐约不安，他伸手想要去试探她的鼻息。
“依一，你怎么了？”
程母一脸担心扶着程依一，“明裴，你快过来！依一脸色不对。”
阮明裴起身前望了眼程依橙，她身体一向健康，肯定没事的...
他和众人一起拥着程依一回到客厅。
程依橙飘在空中，就这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明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却仍然觉得心脏某一处火辣辣的折磨。
威严厚重的声音响起：“程依橙，随我回冥府。”

程依橙在家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对于阮明裴提出的约会，她心底仍残留着一丝期待。
她走下楼，发现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只剩下妹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程依一见她妆容精致，无聊转动手中的遥控器，“姐姐，你要出门吗？”
“嗯。今天可能就只有你在家吃晚饭了，要是饿的话，叫外卖吧。”
“你是和阮哥去约会还是和张总？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找男人？”
就着喧闹的电视声，程依橙听得不够真切，她表情有些呆滞，“程依一，你在说什么。”
程依一关掉电视，来到她身边，目光来回流转，发出嗤笑，“你满意了吧，姐姐。现在爸爸妈妈，阮明裴都围着你转。你心里乐开了花，是不是。”
程依橙打掉拂过来的手，怒斥道，“程依一，我是你亲姐姐。”
“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抢走他们的，他们都是我的！”
程依橙不再理会，径直离开。
到达和阮明裴吃饭地点，面对一桌以前她喜欢的菜色，毫无兴趣。
她早就在第一天失去了食欲，再美味的珍馐，都味同嚼蜡。
一边搅动刀叉，心里想的却是程依一。
她不明白，从小到大，无论是父母，还是后来的阮明裴，明明都更喜欢她。
程依一的人生只有快意与潇洒。
她眸底微暗，染上自嘲，自己到底有多失败，无论是事业、还是亲情和爱情，都惨绝人寰。
甚至为了在父母眼中登不了台面的工作，付出了生命。
“这里的菜色不合你胃口吗？”
程依橙及时拉回思虑，摇摇头，“不是，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这样啊...小橙子。”
阮明裴欲言又止，瞳孔微缩，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你怎么了？”
“这周末，张总想要约你一起在周边游玩。”
阮明裴小心观察程依橙面上的表情，见没波动，才接着继续保证，“我那天全程都会在，其实就是大家巡查下合作的项目，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会保护你的，你相信我吗，小橙子？”
程依橙抬眸，平静地点头，“相信。”
她还能相信吗？
反正结果也就那样。
随后，他们沉默地吃完饭，再一同回家。
程依橙推开门，一反常态地小狗没有出门迎接她。
她瞟了眼站在一旁，正朝她微笑的程依一，心中不安瞬间扩大，赶紧穿梭于各个房间搜寻自己的宠物。
“我的狗呢！程依一，我问你，我的狗呢！”
父母不满她大呼小叫，皱眉冷语，“不就是一条狗，你至于朝自己妹妹大叫？”
程依橙狠命拽住程依一，“白天它都还在，那个时候只有你在家。是不是你！”
程依一脸上挂着泪，哽咽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想扔垃圾，大门就没有关严实，可能，是那个时候它跑出去了。我去帮你找吧。”
说完，程依一便想要打开门出去找狗。
阮明裴拦住她，眼里除了疼惜，便只剩对程依橙的指责，“你喜欢的话，明天我给你再买一条就是了。”
程依橙喉头滚动，最终转身默默自己出门了。
“小白，你在哪里？”
“小白。”
偌大的小区，回荡着程依橙单薄的声音。
她无助蹲在路边，任由她呼喊，小白...都不会回来了。
怒魄包裹着黑夜，埋没掉她瘦小的声影。
周末，她已经少了四个魂魄，由于长期无法睡觉、进食，神情格外憔悴。
阮明裴看在眼里，安抚吻着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与程依橙想象不同，张总并没做出任何破格举动，一路相安无事。
她跟着一块实地考察，临近中午，三人来到豪华包厢就餐。
“阮总、程小姐，这杯我张某敬你们，希望以后和程氏合作愉快。”
阮明裴举起酒杯，话未开口，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起，神情越发凝重，看了眼程依橙，“你等我一会儿。”
挂断电话后，他不好意思说道，“张总，有些棘手的事，我要处理一下，失陪一小会儿。去外面接个电话。”
张总肥厚的面庞浮现出酡红，“工作要紧，去吧。”
程依橙目光一直紧跟阮明裴，她偷偷拉住阮明裴，眼神祈求，不要走。
手被挣脱，阮明裴还是离开了。
随着大门关闭，张总脸上的笑容愈盛，坐到她身旁，大手覆在她的手上，“程小姐手真滑，怎么保养的？”
程依橙的背感到一股粗糙的刺激，恶心得想吐。
“背也嫩的像豆腐，你身上好香，让哥哥抱一抱。”
张总面露色光，上下其手，嘴也往前凑过来。
程依橙拼命反抗，奈何与壮实的男性相比，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就在张总嘴唇快要触碰到她脸庞时，门开了。
阮明裴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却松开了紧攥的拳头，笑道“张总，服务生说酒店新上了一种好酒，咱俩喝两杯？”
张总本以为阮明裴会给自己妹妹出气，闻言不由得有些意外，而后连忙顺坡下驴，
“来来来，喝！”他倒满酒杯，一口喝掉，“自罚三杯。”
程依橙泛红的眼角不断刺阮明裴的眼球，他最终深吸口气，没吭声。
“阮哥，姐姐，你们周末就瞒着我出来玩，太过分了！”
听见声音，阮明裴紧张起身，挡在程依一面前。
“你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
程依一无视阮明裴的警告，绕过他的遮挡站在张总面前，恬然一笑，“张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今后，咱们程氏还得仰仗您。”
张总左看右瞧，眼里的全是光芒，“你俩是双胞胎。”
“是。怎么样，我不比姐姐差吧，张总。”
“果然！程氏集团有你们姐妹花，真是福气。”
说罢，张总难耐想要上手抚摸程依一白嫩的小手。
刚触碰到肌肤，“砰”地一声，阮明裴的拳头砸了过来。

程依橙退步至墙角，忽略程依一挑衅的目光，冷眼望着失控的场面。
阮明裴能够为了项目合作忍受自己爱人被调戏，却做不到妹妹被摸一下手，程依橙甚至想大笑出声。
这一拳下去，和张总的合作戛然而止。
了解到事情原委，程家父母并没怪罪阮明裴，在程依一的描述中，他是救美的英雄。
程依橙对于父母亲情的渴望越来越淡，连着对阮明裴，他身上那束光也愈发虚幻。
第二日清晨，楼下传来一阵喧闹，程依橙躺在床上，隐约听到小狗叫声，她快步跑下楼。
是程依一新养的小狗。
程依橙失落走出大门，不死心地寻找起小白来。
等太阳当空，还是一无所获。
汗水浸透了衣服，黏腻在背上，她想回家冲个澡再继续。
推开卧室门，程依一站在中间，手里拿着她的日记本正要翻看。
程依橙迅速跑过去阻拦，质问道，“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程依一举起手中的笔记本，“你里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就要看。”
拉扯之间，程依橙没收得住力道，一下把程依一推到在地。
“你在干什么！”
阮明裴跑进来扶起程依一，“程依橙，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程依一满脸委屈，“阮哥，没事。是我不应该没得到姐姐同意进来，但妈妈说，因为我喂了小狗，怕我房间太小，就想把姐姐这里和我的一起打通...”
“你说什么？”
“姐姐，算了...我去给妈妈说。”
阮明裴拉住想要走的程依一，面朝程依橙，声线冰冷，“不就一个房间，至于吗。我替依橙做决定，就打通给你。”
“三天。三天后，房间我腾出来给你。”
阮明裴意外她的干脆，一时愣住，心里莫名烦躁，还想要说什么。
楼下传来的电视声传到他们所在的楼层，午间新闻正循环播放着一则寻人启事。
今日清晨，在长江水域下游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请近期有走失家人的亲属，到市殡仪馆认领。
程依橙脑海犹如一声惊雷炸响，无数画面闪现。
那...
是她的身体吗？
她急需去确认，“你们可以离开我房间了吗，我要换衣服。”
等她重新收拾好出门时，阮明裴站在大门外，手里夹着的烟在看见她后熄灭。
他疑惑看着她：“你要出门？去哪？”

程依橙捏着离职报告，敲响领导办公室。
既然结局已定，她也不愿给其他人留下麻烦。
等她从办公室出来，同事都对她的离开都十分不舍，“依橙，没了你，周延之后的采访怎么办啊。”
程依橙听见名字，有些熟悉，“周延？”
同事双眼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就是那个超帅的青年影帝，听老板说，他对你的采访十分满意，还说后续再让我们公司去为他做专访呢...你不在的话，他性格这么古怪，派谁去都会被骂。”
程依橙见她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不由打趣，“你呀，只要长得帅的男生，你谁不喜欢啊。”
“阮明裴我就不喜欢。”
心咯噔一下，同事见她沉默，小声说道，“听说他是程家的养子，而且，为了财产还和程依一搞到一起了。”
“你叫程依橙，仔细看，你和程依一长得挺像，名字也差不多，不会你其实也是程家亲戚吧。”
程依橙唇角下扯，自嘲道，“我要真是程家亲戚，还会干狗仔养活自己嘛。”
“说得也是。”
程依橙看了眼时间，距离集团酒会时间所剩不多。
路上，她被不安感拉扯，莫名于父母突如其来的热情，邀请她参加集团酒会，以往这种事，她根本没资格参加。
这种异样的情绪在推开休息间，她亲眼瞧见父母为自己准备的礼服而变得清晰。
一条极其暴露的紧身连身裙，深V大露背的设计把女性躯体展示得淋漓尽致。
她呼吸停滞，胸口又不受控制剧痛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从小就偏心妹妹。
仿佛程依一就只能是洁白、天真、单纯的代名词，而她，就是整个家族可有可无的小透明。
她逼迫自己挤出笑容，好在，她已经死了。
所以，心痛对她来说，并不可怕。
程依橙换上礼服后，一步一步走近大厅。
父母朝她挥手示意，待她离近，程母更是亲密挽手，热情向一旁的人介绍，“张总，这就是我女儿，程依橙。”
张总眼底闪过惊艳，“原来是程家千金，上次粤城一见，真是想念。程总，这就是你们不是了，现在才把程小姐介绍给我，害得我在粤城好找。”
说话期间，眼神时不时扫过程依橙的胸口。
一瞬间，程依橙彻底明白父母叫她参加宴会的意图。
她从未去过粤城，又何谈和张总的相遇。
程依橙端起酒杯，“不好意思，张总，你认错人了。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程母强硬打断，“你这孩子干什么呢。”
程依橙笑了笑，一口喝下杯中的酒，“抱歉，失陪一下。”
她逃离似的跑出大厅，实在无法忍受父母指责的目光，更无法接受他们如此直白又残忍的偏袒。
“依橙，你还好吗？”
程依橙无言笑出声，难以抑制的苦涩回荡在口腔，“明配，你早就知道今天的安排了，是不是？”
“阮明裴，我算什么呢？程依一是程家的女儿，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快要呼之欲出的话被她生生忍住。
她轻声询问，“难道程依橙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吗？”
“依橙。”
阮明裴复杂看着眼前这个红着眼圈的人，发现她越发瘦弱了，但想到程依一，还是咬牙劝道，“依一还小，心思单纯，不懂得应付这种场合，所以...”
所以就由我来代替吗...
程依橙沉默咬着嘴唇。
“依橙，只是单纯地应付下张总就是了，他是程氏明年最重要的客人，我们得罪不起。你放心，我和爸妈都在，不会有事的。”
说罢，阮明裴干脆狠心牵起程依橙的手往回走。
她不甘心，也不愿死心。
程依橙拼劲全力扯过阮明裴，柔声问询，“明裴，你真的喜欢我吗？”
如果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亲手将自己喜欢的人送给其他男人...
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阮明裴微微一怔，并未开口回答。
程依橙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语调愈发急切，“阮明裴，多喜欢我一些吧，你这样，我会死的。”
“我真的会死的...”
阮明裴双眉轻皱，不懂曾经那个善解人意的程依橙去哪里了。
“依橙，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私利不顾大局。这次要能和张总合作，程氏以后只会更上一层楼，如果你是程家的女儿，就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跟我走。”
一声清脆的响声，程依橙好像感知到，那是自己的魂魄裂掉的声音。

程依橙侧头望向窗外，七天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三天，七魄已经没有了五魄，不知自己能否坚持得下去。
“小橙子，你最近感觉很疲惫，要不要请假在家多休息几天。”
阮明裴开着车，余光瞟向一直无神看着窗外的程依橙，她越来越憔悴瘦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没，睡一觉就好了。”
程依橙闭眼，不愿再交流。
车内只剩下轻柔的音乐缓解气氛。
程依橙悄悄睁开眼，观察阮明裴脸上的表情，就在快到公司时，她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道，“明裴，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吗？”
“嗯。”
“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程依橙低头遮掩表情，无声发笑，唾弃自己的天真，何必自取其辱。
她摊开手掌，固执数起手中的掌纹。老一辈说，纹路越乱的人，人生越是过得坎坷。
曾经她也不信，可到如今，命运的巴掌打得她振聋发聩。
她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做主，更何况其他...
程依橙根本没打算听阮明裴回答，自顾自接着说，“如果我说，你不喜欢我，我三天后就会死，灵魂也会被打入地狱，日夜受折磨，你信不信？”
程依橙声音并不大，却每一个字都击打敲在阮明裴身上。
阮明裴沉下脸色，语气不悦，“程依橙，你现在到底怎么了？从依一过生那天起，你就开始疑神疑鬼，一天天神神叨叨，什么死的活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陪你受折磨，可以了吗？”
程依橙知道，阮明裴不信，对于他充满轻视不屑的承诺，她喉头发紧，嘴唇上下开合几次，依然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一道娇憨的声音从车内蓝牙传来。
“阮哥，你在哪里，怎么就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阮明裴看了眼程依橙，“有事出门一趟，怎么了？”
“阮哥，你快回来。我想带小狗去趟宠物医院，它有点拉肚子。”
再一个拐弯就到程依橙公司了。
阮明裴驶入路边停下，“小橙子，你下车走几步吧。小狗拉肚子很危险的。”
程依橙看了眼阮明裴，了然微笑，默默开门下车。
她前脚刚下车，车就迫不及待的飞驰出去，几秒后，就消失在大街上。
努力压下心中的苦涩，要是一开始消散的是爱魄就好了，她不再喜欢阮明裴的话，心也就不会这么难受。
程依橙打车赶往殡仪馆，在去认领的路上，腿脚打颤，她没想到会有一天是以这样的形式来认领自己的遗体。
白布下才是真正的自己。
由于数日泡水缘故，她瞧着躺在冰冷台前的那俱躯体已经整个浮肿不堪，散发难闻的臭味。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泪流满面，身体发软无力跪在地上。
平日最爱干净的自己，却以这么难堪的模样离开人世。
“小橙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公司了吗？”
阮明裴看到程依橙的声影，先是一愣，随后脱口而出问道。
程依橙抬头，视线刚好对上阮明裴眼神中的质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迫使她大脑运转变慢，一时语塞，“我...”
随着阮明裴走近，她才胡乱找了个理由，“我来送朋友。”
说完，极力藏好眼中的慌乱，程依橙主动迎上前挽起阮明裴的手往门口带，“我刚刚接到电话说朋友去世的消息，她爸妈不管她，所以我作为朋友来认领她的尸体，处理后续。”
阮明裴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和程依橙关系匪浅，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模样。
他心底竟升起一丝异样，挣脱开束缚，一步一步来到停尸间，腐臭味铺天盖地，阮明裴也没有皱眉嫌弃。
“既然是你朋友，于情于理，我也应该送送她。”
阮明裴说完，就想揭过白布，确认眼前躺着的人到底是谁。
程依橙心早就提在嗓子眼，她做不到眼睁睁看阮明裴就这样掀开蒙布，把她和他，生与死展现到眼前。
就在阮明裴手指已经触碰到布料时，程依橙大声囔道，“依一刚刚找不到你，给我打电话说她发高烧了，很不舒服。”
在她意料之中，阮明裴果然紧张起来，责怪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程依橙默默看着远去的背影，午后阳光正盛，晃眼之际，她已记不大清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影。
之后的认领手续不复杂，因为腐败严重，工作人员一路开绿灯到火化室。程依橙坐在等待室，周围有不少人，三两围在一起小声哭泣。
唯有她，孤零零神情哀悼自己的死去。
待一切尘埃落定，她站在自己墓碑前，一遍一遍拿手临摹上面的字体，站累了便就地坐下。
“我交了五十年管理费，应该够了，等他们发现你死了，应该会来看你的吧。”
“毕竟你也是他们的女儿、妹妹和姐姐...”
“我还有三天的时间，快了，我马上也会来陪你了。程依橙，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她倚靠在墓碑前，一个个负面想法撞击着她的大脑，手机铃声突兀地回荡在整个陵园。
“程依橙，赶紧来医院，奶奶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