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白光闪过，我脑子瞬间空白了一片。
唯独昏迷前我看到段怀嘉提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狐狸崽子，说：音如受伤之后一直身子不好，这小东西死都死了，不要浪费，给音如炖汤补补吧……
次日醒来，我的回忆到了怀孕前。
我记不得怀孕，也记不得段怀嘉说过的话，只记得今日要帮夫君拔剑。
陆音如仍旧像从前一样，对我笑意盈盈。
她端着一碗肉汤走到我面前，温柔地吹冷，喂到我嘴边。
棠儿妹妹，你昨日感了风寒，姐姐特地给你熬了热汤暖暖身子，快趁热喝吧。
若是换做从前，我是很感激的。
但今日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喝。
姐姐，先放着吧，我现在没胃口。
陆音如一脸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妹妹是不喜欢吗？可我一大早就起来熬了……
话音未落，段怀嘉正好进来。
听见我拒绝陆音如的好意，有些不悦地走过来。
棠儿，这是音如的心意，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我呆呆地看着段怀嘉，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他很陌生。
姐姐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喝不下。
陆音如声音哽咽：没关系，妹妹不喜欢，我倒掉就是。
段怀嘉一把拉住陆音如，声音很是温柔：不用，既然是你亲手熬的，棠儿一定会喝的。
段怀嘉接过汤碗，坐在我身边，眼神凌厉地盯着我：快喝，别惹音如不高兴。
见我仍然紧闭着嘴，段怀嘉很快没了耐心。
他抓着我的两腮，直接将一碗热汤灌进我嘴里。
我呛得直咳嗽，嗓子也受损说不出话了。
段怀嘉却一点也没察觉我的异常，他放下碗，转身往外走。
我去准备一下，你赶紧收拾，待会儿就该拔剑了。
陆音如坐到我旁边，轻轻拍着我的背，笑得让人不解：棠儿妹妹，这汤好喝吗？
我不知所以地看着她，直到咳出一根细细软软的狐狸毛。
我脸色大变，喉头泛起腥甜的味道。
见
我是一只百岁的九尾小狐妖，被剑宗宗主捡回宗门后，立志要嫁给他。
大婚当日，宗主却带回了他重伤的白月光陆音如。
我竭力反对，宗主还是悔婚娶了她。
朝夕相处的二师兄段怀嘉换上新郎的衣服，让我免受宗门笑话。
成亲三年，段怀嘉对我呵护备至，就连狐族被魔族灭族，也是段怀嘉陪着我善后。
我开始对他付出真心，并听了他的话打算助他拔出圣物斩天剑。
可就在拔剑前夜，我听到宗主和段怀嘉的对话。
青棠是妖族，拔斩天剑会耗损半数修为，这事儿你没告诉她吧？
自然不会，音如一直闹着想看看斩天剑，我定是要满足她的。
你就不心疼青棠？当年灭了狐族，让魔族替咱们背了锅，青棠至今还不知道呢。
她是妖，修为没了还能修炼，只要死不了就无碍。至于当年的事，音如说了没有妖她才能舒心，我不后悔……
得知真相后，我这才突然想通陆音如身上那股异样的气息从何而来。
原来她竟是猎妖人，她想要的，不是看看斩天剑，而是我的命啊……
1.
怪只怪狐族小妖重伤了音如，可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咱们不帮她报仇，谁还能帮她？
段怀嘉轻描淡写道：所以没什么好自责后悔的。
怀嘉，你不怪师兄当年抢了音如吗？幼时音如在宗门修习时，我知道你对她也是情有独钟……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音如打小喜欢师兄，只要她能称心如意，我就满足了。
宗主感激地拍拍段怀嘉的肩膀：委屈你了，为了成全我和音如，昧着良心娶了个不爱的女人，只不过青棠对你也确实付出了真心，说起来我都有些不忍。
段怀嘉有一瞬间的失神，手中的茶杯也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直到看见手腕上陆音如送给他，已经旧得发白的护身红绳时，混沌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
爱是有先来后到的，要怪只怪我先认识了音如，至于青棠，将来再好好补偿她吧……
我茫
外走：一点小伤，要不了命。
我去去就回。
我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段怀嘉。
只听到外头时不时传来神剑破空的声音和热烈的喝彩声。
太过分了，自己的妻子还命悬一线，竟然去逗别人开心！
我去找他说理！
我拉住气呼呼的小师妹，坚定地摇摇头。
小师妹知道我性子犟，不愿逆我心意，她撸起袖子道：棠儿姐姐你别怕，他们不管你，我管。
我修为虽不高，但也会竭尽全力救你的。
小师妹入门时间最短，我知道她若是救我轻则心脉衰竭，重则爆体而亡。
我制止了她，只是请她帮我取来了笔墨。
小师妹不解地问：棠儿姐姐你要写什么？
我轻启嘴唇，嗓子恢复了一下，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和离。
刚写好和离书，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我听到有人大喊：宗主夫人晕倒了！
小师妹唾骂道：活该！
姐姐，要不要我去看看情况告诉你？
不用了。
心要是绝望，对曾经在意的人也就没那么多好奇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和离书折叠好，放在段怀嘉的枕头下，强撑着残缺的身体想要离开剑宗。
小师妹追上来：姐姐，我跟你一起走，这无情无义的宗门我也不想呆了！
好。
刚走到宗门口，就被段怀嘉拦住。
小师妹低声道：知道来追你，还算有点良心。
我没回答，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
段怀嘉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皱眉道：棠儿，你受着伤，这是要去哪儿？！
我一刻也不想呆在他身边，只想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我骗他：好了许多，想出来透透气。
段怀嘉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但见他没有松手，我平静地问：还有事吗？
段怀嘉并没察觉到我的冷漠，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师妹忍无可忍，道：二师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跟自己
然无措地徘徊在后山，那里有刚成亲时我和段怀嘉种下的树苗。
如今已经长到了一人高。
过去的每一天，段怀嘉都会陪着我给小树浇水。
小树越长越大，我的真心也付出得也越来越多。
可惜，今日听到的一番话彻底将我打入炼狱。
多年的倾心相伴，说好的执手到老只不过是为了让陆音如舒心的筹码罢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掉。
棠儿？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
可脸上的泪痕还是出卖了自己。
段怀嘉捧着我的脸，心疼地问：小狐狸不是不会哭的吗？
我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段怀嘉，心里还残存着一丝期待。
二师兄，我明天可不可以不拔剑了？
段怀嘉闻言脸色一变，但还是耐着性子问：我的小狐狸怎么突然变卦了？
我轻轻摸了摸小腹，道：我怕孩子受伤。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段怀嘉，我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
本想等到拔剑后，多给他一个惊喜。
可得知真相后，我只想保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孩子。
我与段怀嘉族类不同，受孕本就比一般人困难。
更何况，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狐族最后的延续。
段怀嘉神色复杂难辩，许久才回答我：好。
我以为他是看在孩子的面上良心发现。
殊不知，他只是在短暂地安抚我。
入夜，我不知为何睡得很沉，下腹传来一阵剧痛，却怎么也醒不来，像是被困在了梦魇里。
我听见宗主的声音：这孩子你确定不要了？
不要，孩子是她的顾虑，她不会乖乖帮我拔剑的。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眼角落下一行泪。
再说了，这孩子生下来是个半人半妖，我怕他知道真相后，会不好控制……
那要是青棠醒来发现孩子没了，你怎么解释？
大师兄，我想借用圣物轮回印，抹去她怀孕之后的所有记忆。
我在梦魇中拼命挣扎，想保住孩子和记忆。
可一
妻子承认个错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段怀嘉一脸不解：承认什么错误？
小师妹气得发笑：那你追来干什么？
段怀嘉吞吐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音如晕倒了，可能是在外面站太久着了风寒，这会儿一直抽搐不停，吃了药也没用。
听说你的尾巴可以治病，我想……
小师妹气得双颊通红，她愤怒地挡在我面前：棠儿姐姐受伤了！你这是想要她的命吗？
我怎么会舍得要棠儿的命？
音如说了，九尾狐一尾一命，少一根尾巴无伤大雅。
段怀嘉有些愧疚，但还是对陆音如深信不疑。
可是，可是……
小师妹想要替我找理由反驳，但她也知道陆音如说得没错，九尾狐确实有九条命。
可惜他们不知道，若是内丹破碎，一条尾巴也能要了我的命。
我心里早已没了任何眷念，唯一的念头，就是再不要跟剑宗，跟段怀嘉扯上关系。
就算死，我也希望不是以段怀嘉的妻子身份。
这样一来，转世之后就再不会相见了。
我拉开小师妹，看向段怀嘉：尾巴我可以给你，就当还了这么多年剑宗的养育之恩。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段怀嘉松了口气，眼睛一亮：只要能救音如，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悲凉地笑道：包括与我死生不复相见吗？
段怀嘉宠溺地揉揉我的脑袋，笑道：我相信你不会提这个条件的，棠儿说过生死都不会离开我的，不是吗？
我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自嘲地笑道：你说对了，不是这个条件。
那是什么，说给夫君听听。
不急，等你救了陆音如自然就知道了。
我的法力被封印，无法自行断尾。
只能借了厨子一把菜刀。
刀起尾落，痛彻心扉。
但好在前尘往事也在这一刻跟随疼痛化作一地尘埃。
再见了，我的少年时，我的情归处。
看见段怀嘉激动地捧着我的断尾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