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路上，刷到一个帖子。
穷人怎么谈恋爱啊？
热评是这样回答的:昨天带女朋友出去吃饭，她打扮得还不错，穿的白色连衣裙，我骑着扫来的共享单车，她坐在后面，我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网友回复:你也挺丢人的，连打车都舍不得。
我不差钱，和你们一样，我也好奇穷人是怎么谈恋爱的。
网友不信，认为他是破防普信男。
可我看着这个账号的头像自嘲一笑，周朔说要把他所有账号的头像都换成我的背影，他的确做到了。
......
少在网上吹牛逼了，有这功夫不如对你女朋友好点。
要是我女朋友打扮得漂漂亮亮却愿意陪我坐共享单车，我只会加倍对她好。
两百多条回复，全是怼他的评论。
周朔回：既然她这么好，过段时间我就放她自由，看你们谁有福气遇上她咯。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我揉了揉眼睛。
走到小区门口，周朔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他看见我，轻轻牵起嘴角。
“惊不惊喜。”
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伸手碰了碰我的眼角。
“谁把你惹哭了？我都舍不得让你哭。”
周朔的神情无比认真，好像真的很珍惜我。
心里酸了一下，我微微偏头，答非所问:“你已经送过我花了。”
“傻子。”周朔抱住我:“送你花不需要理由。”
昨天是我和周朔恋爱三个月，他冷不丁给我发消息，让我推掉晚上的兼职。
等回到家，他神秘兮兮地说道:“走，今晚带你去吃大餐。”
我不想扫兴，好好打扮了一番。
周朔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他看着我:“这是最后一次，等我赚了钱，我就买辆车，每天接你上下班。”
其实我需要的不是车，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空中餐厅，一看就不便宜，我扯了扯他的衣角:“去其他家吃吧，我想吃面条了。”
此话一出，服务员和顾客纷纷投来目光。
当时的我心疼周朔赚钱不容易，忽略了他眼里不易察觉的嫌弃。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太容易露出端倪了。
我没来过这种地方，除了不自在就是窘迫，周朔整个人很轻松，甚至如鱼得水。
最后结账付了4580，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
出了餐厅我板着脸，没搭理他。
“梁曦。”周朔喊住我：“别生气，今天是我们恋爱三个月，开心点，好吗？”
良久，我泄了气，主动牵起他的手，说他：“哪有过三个月纪念日的。”如果没刷到那个帖子，我真的以为他是对我真心真意的爱人。
“我升职了，明天我们就搬家吧。”
一句话让我回过神。
我和周朔住在一栋老小区，八楼，没有电梯，灯时好时坏，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他经常加班，有时早上才回来，他说他要努力工作，争取带我住上好房子。
可他在帖子下面是这么说的。
那破房子隔音太差了，我只好打着加班的旗号回自己的公寓睡，穷人在谈恋爱前还是多赚钱吧。
想到这，我退出周朔的怀抱，笑了笑：“我明天要上班，没时间收拾。”
“你那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钱，我重新给你买。”
他说得不假思索，说完，他看了看我，语气柔和了不少：“我的意思是我有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周朔嫌破的房子里充满了我和他的回忆，那些他嘴里不值钱的东西是我和他点点滴滴的证明。
我开玩笑般地问道：“人都是会变的，你要带我这个累赘到多久呢？”


房子最后还是没搬成。
“梁曦，我说过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周朔不理解。
曾经他向我承诺会让我过上好日子，我满心满眼都是他，无比坚定地相信他。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告诉他，我刷到他在那个帖子下面的评论了。
可周朔太狡猾，连爱都装得栩栩如生。
他妥协了：“你不愿意搬没事，我可以陪你继续住在这里，只要你在就好。”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周朔拿出来看了一眼。
屏幕熄灭，他说：“公司临时要求加班，每个人有两百的加班费。”
我知道他经常加班睡眠不足，加上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很难睡一个好觉。
还完每个月应还的贷款，我在同事的推荐下买了一款国外的隔音耳罩。
之前我给他买耳塞，他红了眼眶，说我在他身上浪费钱，但我舍不得看他睡不好。
可一切都是假的，加班是假，爱我也是假。
买下耳罩时的欢喜烟消云散。
“好。”我说：“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或许是我表现得太平静，周朔以为我还在气他说我矫情。
“梁曦，让我疯狂赚钱的动力是你。”
我扯出一抹笑：“我知道。”
周朔走后，我看着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大部分物品都是成双成对的。
我把属于他的那一半收进塑料袋，边收心里的钝痛就深一寸。
夜深人静时，我点进那个帖子，怼周朔的网友越来越多。
一口一个穷人，瞧不起谁呢。
拉倒吧，还玩上富二代装穷的戏码了，没事少看点小说，你女朋友找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周朔发了一张照片。
你们继续跳脚，我继续嗨。
每次他加班我都会给他发信息，叮嘱他要适当休息一会，这次没发，他反倒主动来找我。
加班好累，不过一想到你就不累了。
我看着那张照片，昏暗的灯光，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昂贵的酒。
骗子连自己都骗。
隔天一早，周朔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我今天休息，他开门时，我正在往行李箱里放东西。
见此情形，周朔语气里带着欣喜：“梁曦，你终于想好答应搬家了。”
闻到酒味，我往旁边躲了一下。
“没有，我只是把用不上的东西放进去。”
“用不上？”
行李箱里都是他给我买的东西，他气笑了：“为了两百块的加班费，我一夜没睡，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谎话张口就来。
我也跟着笑：“别生气，我只是太珍惜你送给我的东西，不想把它们损坏。”
听我这么说，周朔的脸色好了些，打算洗漱，却发现他的牙刷杯子毛巾全不见了。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那些该换了，等会我去超市重新买。”
周朔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超市了，正好烦人的领导出差。”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恰似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心境，我自以为是的救赎。
去超市的路上，一辆保时捷突然摇下车窗，车主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见我盯着车看，周朔一把搂过我，话语间带着散漫：“以后我给你买比这更贵的。”
我小声呢喃：“太贵了。”
他不以为然：“也就几百万而已。”
可我连买件过百的衣服都要犹豫很久。


帖子的回复逐渐增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她不会离开你？
周朔回复道：有次她喝醉了，我也没想到她喝醉后这么粘人，有点像我小时候养的博美犬，我让她坐着，她却抱着我不让我走，说如果那天我没有出现的话，她可能就真的自杀了。
我很少喝酒，那次喝醉是为了拿下项目。
因为我想赚很多钱，多到我和周朔喘息的时间能久一点。
快速拉进距离的是惺惺相惜。
周朔和我坦白他的家世，懦弱的母亲，好赌的父亲，摇摇欲坠的家。
有次午休，同事吐槽现在的小说千篇一律，动不动就是懦弱的妈，好赌家暴的爸，以及破碎的他。
我联想到周朔的经历，我告诉自己，信任是爱人之间的基础。
结果事实给了我一耳光。
我服了大哥，你对她有爱吗？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只是装穷，想知道穷人是怎么谈恋爱的，那你为什么要选她？你不过是看到她的脆弱，英雄主义大爆发或者觉得她更好拿捏而已，你就是个人渣。
周朔打了一大段话来反驳。
一个在自杀边缘徘徊的人情绪能有多好？我为了打动她，第一次下厨，第一次手洗衣服，第一次穿着厚重的人偶服逗她开心，太多第一次了，这三个月我没有对不起她。
那段时间我情绪确实不好，整个人很低沉，哪怕答应了和周朔谈恋爱，可我找不到恋人的定位。
他第一次下厨做的菜有股很重的糊味，味道也没把握好，他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让我别吃。
我看见他手上有烫伤的痕迹，还有切菜时不小心划到皮肤留下的裂口。
从这一刻，我跟随他的轨迹学着去爱他。
他第一次给我手洗衣服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周六。
我突然胃绞痛，脸色发白，他慌忙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我打断他的动作。
“没事，老毛病了，缓缓就好。”
在这安静的几十秒里，周朔不知道说什么，他默不作声地把我洗了一半的衣服洗了。
比起口头安慰，他选择实际行动。
因为他，原本普通的周六有了鲜活的记忆。
恋爱两个月时，公司楼下有人在卖花，我买了一捧，付款时我在想周朔看到花会开心吗？我希望他开心。
走了没多久，一个小熊人偶拦住我。
他身上没有收款码，手里抱着一捧玫瑰花，显然他对我手里的向日葵很感兴趣。
互相僵持了几秒，他把玫瑰花给我，摆了一个比心的姿势，我被逗笑了。
看我笑了，他又原地跳起了舞，笨拙的人偶服让他肢体有些不协调。
表演完，我点开手机，示意他把收款码拿出来。
下一秒，他取下小熊人偶的头，额头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呼吸声很明显，他笑着说：“梁曦，祝贺我们恋爱两个月。”
这三个月时间，周朔为我做了很多，我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记在心里。
我没再看帖子，浑浑噩噩陷入沉睡。
“梁曦，醒醒，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周朔伸手想抱我，我下意识躲开了。
“不要抱我。”
他怔了怔，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那我扶你。”
我费力撑起身，大脑昏沉。
“我吃药睡一觉就好了，你去忙吧。”
“你又在矫情什么？”周朔语气带着不耐烦：“天天省钱省钱，没见你省出多少！”


很多人顺着穷人怎么谈恋爱啊？的帖子点进周朔的主页。
不仅死装还自恋，为你女朋友默哀三秒。
你不说要放她自由，我看就现在吧，求求你别耽误她找真命天子了。
周朔还是那句话。
她不会和我分手，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说得信誓旦旦，如此笃定。
三个月前，我准备去死。
我的妈妈未婚先孕，外婆拿棍子打她，让她去流产，说她不检点不自爱。
在一个晚上，她带着所有证件逃了。
我出生在阴雨天，她却给我取名梁曦，我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晨曦。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问她，我的爸爸呢？
她摸了摸我的头，重复和以往同样的话：“你的爸爸很爱你。”
我拍开她的手，一脸倔强：“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
她终于和我说了实话。
大四那年，她怀孕了，男人楞了几秒，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盒，眼里的光很闪亮。
“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男人拼了命的工作，只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天不遂人愿，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男人开着货车，这条山路他开了很多遍，不可能出意外，可为了避让突然冒出来的路人，货车冲下了山崖。
撑着最后一口气，他发送了一条消息。
对不起，不能娶你了，你和孩子要好好的。
男人是孤儿，我和她是他唯一的家人。
她说到这，眼泪止不住地流。
孩子的爱情观婚姻观很大程度会受父母的影响。
我想，以后我也要找一个这么爱我的人。
大四那年，她查出癌症晚期，强忍着病痛不告诉我，直到倒在岗位上我才知道。
“不用浪费钱，我想他了。”
她瘦了好多，像一张薄薄的纸片，仿佛风一吹就会离我而去。
可我想让她活着，我克制住情绪：“妈妈，我也会想你啊。”
兼职的薪水根本不够，从一开始的几千几万到十几万，我不停地借，但还是没能留住她。
在我毕业工作的第二年，她走了。
走之前，她握住我的手，身旁放着男人的照片。
“曦曦，爸爸妈妈爱你。”
她走得很安详，嘴角还带着笑。
精神紧绷了两年，我突然觉得没了希望。
我去超市买了一瓶酒，打算先把自己灌醉，然后再结束生命。
付完钱，我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酒瓶被打碎。
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拿起碎片想往手腕上割。
有人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我打碎了你的酒，作为补偿，我和你谈恋爱吧。”
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呢，我抬眼去看他。
逆着光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但我看见了他洗得发白的衣服，以及那双略微破损的板鞋。
我低下头，看见我的鞋子和他的鞋子破损程度差不多。
也许是自暴自弃，也许是我没有真正结束生命的勇气，我答应了。
越相处，心就靠得越近。
我自私的把他当做上天给我的救赎。


买牙刷时，周朔拿了一蓝一粉的两支牙刷。
“情侣款。”
我把粉色那支放了回去，低垂着眼：“我的还不用换。”
闻言，他脸色沉了几分。
“做我的女朋友难道连支牙刷都换不起？”
话落，他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付钱，我不想你有了我还过得这么拮据。”
就在这时，旁边来了一个人，是刚才那辆保时捷的车主。
周朔突然别扭起来，没有继续牙刷的话题，拉着我往收银台走。
结完账，他借口说有事，让我先回去。
我提着袋子，悄悄跟在他后面。
保时捷的车主见他来了，调侃道：“没想到周少有一天会因为买支牙刷想了又想。”
“我真是不明白了，又不要她付钱，到底在矫情什么？”
周朔开始频繁把矫情这个词往我身上套。
“装的吧，说不定是看出你非富即贵，这是在另辟蹊径留住你对她的兴趣，不说她了，局已经组好了。”
不多时，路边停了好几辆豪车。
周朔随手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成了高不可攀的周少。
我明明跟着他，只要往后看就能发现我，但他一次都没有回头，就连他的朋友也没发现我。
对他们来说，我太普通，是不会出现在他们世界的人，根本没有记住的必要。
晚上，我一个人吃饭，隔壁传来小孩的啼哭，以及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最开始，周朔会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你说你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了三年？”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能力有限。”
察觉到我的窘迫，他连忙说：“我也很穷，就是这房子挺好的，起码比我住的要好。”
我鼓起勇气，主动邀请他来一起住。
他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床是单人床，睡两个人太拥挤，周朔连着睡了好几天的沙发，长手长脚的他弯曲着身子睡在狭窄的沙发上，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发工资那天，我直奔商场，选了一张双人床。
爬楼梯时，我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两个工人从我家里走出来。
周朔靠在门框上，对我说：“梁曦，我买了一张双人床，这下我可以抱着你一起睡了。”
果然卧室那张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
我骂他傻子，又哽咽道：“其实我今天下班也去订了一张双人床。”
他抬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哭什么，我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想到这，我跑去卧室，对着床拍照搜同款。
价格一万多，和我订的床确实没法比。
洗完碗，我登录小号，点开关注列表第一个。
周朔在那个帖子下被网友怼后，索性自己单独开了一个帖子。
梁静茹给你的勇气让你单独开贴？
他没理会网友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地打字。
你们穷人的自尊心未免太强了，我说我可以带她住进好房子，她不同意，一起出去买东西，她反复对比价格，甚至撒谎说她不需要，明明是我付钱，以前没觉得她这么矫情。
网友看不下去了：她这不叫矫情，这叫为你着想，她心疼你赚钱不容易，看着吧，总有一天她会向你提分手的。
周朔回了一句：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