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的手指在那些东西上游走，眼前的每一件物品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度。
那枚他亲手刻下誓言的玉佩。
几曾何时，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这块玉佩将永远陪着她，代表他不离不弃的承诺。
苏羽眼中涌起阵阵酸涩，随即，毫不犹豫将玉佩捏在手心，狠狠砸向地面。
清脆的声音响起，玉屑飞溅，仿佛连同她的心一同崩碎。
接着，她的目光扫过那副画卷，是他们在湖畔的约定。
苏羽低头看着那副有些泛黄的化作，心中痛苦越发尖锐。
她将画卷轻轻展开，任火焰肆意舔舐着纸面。
随着火苗的跳动，渐渐消失在烈火中。
不远处，一把雕刻精美的木剑。
是她跟随宋渊回到兽族受到欺负时，宋渊送给她的护身之物。
她冷冷一笑，伸手将木剑抽出，毫不犹豫将它投入院中的水井。
剑身沉入水底，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我继续留着你们，我的心就永远无法安宁。”苏羽声音沙哑，像被无尽的痛苦压迫出的低于。
苏羽转头看向桌上剩余的东西——那本为她亲手挑选的书籍，她轻轻翻开封面。
她曾再夜深人静时，拿起这本书一遍又一遍地翻看。
她指尖划过书页，那些字句在她眼中模糊不清。
火焰顺着书页开始翩翩燃烧，文字仿佛在她眼前跳跃，像在不停嘲笑她当初的心意。
书本被烈火吞噬，翻滚的火焰同她内心的愤怒与痛苦一起焚烧殆尽。
无数件小物品堆积起来的感情，一起在火焰中燃烧。
最后一样，做工不算精致的香囊，她亲手缝制，送给他以保平安。
她看着宋渊将它挂在腰间，她还记得她说，这样每次宋渊低头都能想起我。
可如今，这香囊不过是她可笑的证明。
她将香囊捏在手中走出屋外，毫不犹豫抛向外面的狗。
瞬间香囊被撕咬得支离破碎。
香囊剩下的香气，也随之消散无踪。
所有的礼物，所有的承诺，所有的记忆，都会化成灰烬。
苏羽转身走向窗边，夜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望着一地的碎片和残骸。
曾经的一切，都像泡影般消失在她指尖。
她摸了摸取下的吊坠，“差点忘了，还有你。”
“不过不着急了。”
“迟早会还给你的。”她说完这句话，伸手招来刚才的狗，把吊坠拴在狗脖子上。
拍拍狗，“走吧，走吧，帮我还给他。”
然后转身看了一眼曾经熟悉的小屋。
点火，火光冲天。
于是一切化为灰烬。


苏羽离开兽族的那日，天边正泛起鱼肚白。
凡间的小城安静而平和，苏羽租了间不大的房子，靠近河边，清晨能听到流水声，夜晚有微风徐徐，难得的宁静让她心绪逐渐安定。
她寻了份教书的差事，这还是多感谢曾经宋渊教她读书识字。
私塾先生年迈，见她识字且态度沉稳，愿意将教书的担子交给她。
起初，小城里的百姓对这位陌生女子还带着好奇与疏离，但苏羽并不在意，只专注于教授学生们读书写字。
渐渐地，小城里的人们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先生也有了敬意。
偶有学生带来家里种的果子放在她桌上，她便笑着手下，再更用心教授他们。
而另一边，宋渊却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时间一日日过去，他却连她的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他站在那片焦黑的废墟，目光呆滞地盯着地上的碎片，一日又复一日。
他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可苏羽的身影却又无处不在。
那时的她，总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眼里装满了他。
“宋渊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他曾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只护着你一个人。”
如今承诺成空，他才后知后觉她走得有多彻底。
宋渊回到屋子，桌上依旧摆着成堆的书卷。
往日里他可以处理这些事务到深夜不眠，如今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挥之不去地浮现出苏羽的模样。
她笑的时候眼角微弯，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
他曾打趣她：“怎么总是笑得这么傻？”
她却一脸认真回答：“因为看见你，便觉得开心。”
他第一次带她去竹林时，她踩着青苔一步一滑，差点掉进溪水里。
他只得将她背在身上，苏羽趴在他肩头，眉飞色舞地说着溪水里有鱼。
他当时低声斥道：“你就知道玩，若是摔了怎么办？”
可后来他却悄悄拿了条鱼回来，炖成汤端给她。
“宋渊哥哥，这鱼怎么有点焦啊？”她皱着眉，“不过味道很好，和你一样。”
“胡说八道。”他抿了抿唇，暗暗勾起嘴角。
后来，她总是缠着他，问：“宋渊哥哥，以后我们是不是也能一直这样过日子？我做饭，你陪着我。”
“那得看你做的饭还能不还能吃。”
那时的他，总觉得这些话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没什么大不了。
可如今却像一把刀，一寸寸地剜在他心口。
更难以忘却的，是她夜晚靠在窗边借着月光翻书的模样。
“我想多学点字。”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等你忙的时候，我也能帮帮你。”
“帮我？就凭你这点学识，怕是添乱还差不多。”他嘴上这么说，却耐心地陪着她一字一字地念，直到她熬得趴在桌上睡去。
他记得她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记得她醒来时强撑着笑对他说：“宋渊哥哥，我梦见我们一直在一起了。”
一切都历历在目，却如镜中月水中花，伸手触碰，只剩下一片虚无。
宋渊猛地起身，桌上砚台被他碰倒，墨汁撒了一地。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进窗户洒进来，照得屋内一片明亮。
苏羽从床上坐起来，双手轻轻捧住自己的脸，眼圈红肿，做鸭的失眠让她心绪依旧无法平静。
“醒了？”宋渊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语气如往常般温和。
她将脸侧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不让它们滑落。
“嗯。”苏羽低声应了一句，手握紧成拳，藏在被褥里。
宋渊将汤碗放在桌上，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昨晚没睡好？”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事。”苏羽不敢与他对视，声音淡淡的，“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宋渊皱起眉头，眼底浮现几分心疼：“昨晚我看你脸色不好，今天别乱跑了，就在屋子里好好歇着。”
“等大会结束，我们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她端起汤碗，低头慢慢喝着，耳边是宋渊温柔的叮嘱，可这些话听在耳里，只让她觉得格外刺耳。
宋渊还在瞒着她，甚至昨晚他和青络的事也只字未提，就像笃定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是否藏得住悲伤，可宋渊却没有多看一眼。
接过她喝完的汤碗就转身离开。
苏羽目光黯淡下来，盯着自己手中的汤碗，心中那份失落蔓延开。
就在苏羽怔怔出神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苏羽妹妹，你在家吧？”是青络的声音。
苏羽眉头微蹙，手指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却没有回应。
她知道青络来者不善，可避不开。
门被轻轻推开，青络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
“宋渊让我给你带点药材，说是你最近身体不好。”青络手中提着篮子，语气温柔得像在关心亲近的人。
苏羽抬头看她一眼，接过篮子：“谢谢。”
“妹妹别客气，我和宋渊本就应该帮着照顾你。”青络笑着说，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可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根尖刺，直戳苏羽心底。
“昨晚宋渊送我回去的时候，还念叨这担心你休息不好呢。”青络故意放慢了语调，字字咬得清楚，“你说宋渊是不是对谁都这么细心体贴?”
她的话语轻飘飘，却如同一把尖刀，直插苏羽的心底。
苏羽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指尖攥紧篮子的提手，抬头与青络对视。
她知道青络是在故意挑衅，可却找不到反击的语言。
“是吗？”她轻声应了一句，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青络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又像是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妹妹，我真羡慕你，宋渊这么多年对你不离不弃。”
“可惜啊，有些事，不光是靠感情就能解决的，你说对吗？”
苏羽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妹妹，下次再见。”青络留下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给她。
屋内的空气变得凝重，苏羽静静坐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知道青络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想面对宋渊的谎言和背叛。
下午的苏羽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她在院子里打水，无意间听到远处传来的低语。
她顺着声音望去，宋渊站在后院的一棵树下，而青络就站在他面前，抬头对他说着什么。
他们离得很近，青络的手轻轻搭在宋渊的手腕，动作亲昵得让人心颤。
苏羽蹲在原地，几乎无法呼吸。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看下去，可脚步像被定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青络挑衅的目光再次袭来。
“宋渊，”青络的声音娇柔中带着一丝甜腻，“你会一直像这样陪着我吧。”
她声音放大了些，她是故意说给苏羽听的。
“青络，你......”宋渊有些无奈，却没有制止她的动作。
苏羽再也听不下去，捂着嘴退回屋里，眼尾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内心痛楚越来越强烈，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不想留在这里，不想再看见青络和宋渊亲密的模样。
她走近衣柜，拿出些简单的衣物，将他们塞进行囊。
每一件衣物的触感都像是拉扯着她的心，痛意一丝丝，蔓延全身。
她低下头，看着那已经装满衣物的行囊，眼泪止不住的落。
再等等，等兽族大会那天，她就能彻底和宋渊说再见了。


宋渊回来了，带着他的伴侣。
兽族大会的广场，宋渊站在高台之上，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青络站在他的身侧，倾身靠近他，语气柔和：“在看什么吗？”
“没事。”宋渊摇了摇头，兽族大会凡人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是他多虑了。
“宋渊，我们的结契仪式，要开始了。”
宋渊指尖一顿，看着等待结契仪式开始的人们，终是抬起手，与青络十指相扣。
伴随着契印的浮现，他的目光却再一次扫向人群。
不知为何他心底不安上浮。
广场上欢呼声震天动地，所有人都在庆贺他们完成了结契仪式。
恭贺新王即将诞生。
青络站在他身边，手中契印光芒未消，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长老们纷纷上前祝贺，提出希望两人能尽快主持族中大事。
宋渊嘴角勾着礼貌的笑意，心却沉的厉害。
自仪式开始起，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笼罩着她他。
“宋渊，大家都等着你说话呢。”青络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回过神，目光略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
语调平稳，说了几句祝词，台下欢呼声再次响起。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场清点的热烈气氛中，有人急匆匆跑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兽王大人，苏羽......不见了。”
宋渊神情顿时僵住。
他猛地转头盯住那人，语气藏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慌乱，“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答道：“刚刚有人来的时候看到她离开了兽族的边界，方向是凡间。”
宋渊再也压不住心头的不安，转身就要走。
青络拉住他的手臂，语气急切：“宋渊！现在正是大会最重要的时刻，你怎么能离开——”
“我有急事。”宋渊甩开她的手，转头看向拦在他面前的长老们，沉声道，“让开。”
长老们面露不悦，劝阻道：“宋渊，结契才刚完成，你现在离开，会让族人怎么看你和青络？”
宋渊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不再理会众人，直接跳下高台，朝他与苏羽的小屋奔去。
宋渊匆匆赶到那间熟悉的小屋时，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灰烬。
他将在原地，双目死死盯着那片满是焦黑痕迹的土地，鼻尖还能闻到些许烧灼的气味。
屋子已经被烧毁多时，木屑和灰尘在风中飘散，一切都被毁的干干净净，连一块完整的墙板都没剩下。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迈步走近那片残骸，四下搜寻着什么。
脚下踩到一块碎裂的瓷片，他低头一看，那是他送给苏羽的雕花瓷盏，现在裂纹密布，断成两截。
“不可能......”宋渊低声呢喃，“她不可能真的走了。”
他不相信苏羽真的离开，起身开始寻找她的踪迹。
他去他们一起走过的花田，去她曾经说喜欢的竹林，甚至连集市角落的小摊也不放过，但到处都没有她的影子。
最后，他忽然想起——
他曾向她约定，等大会结束后，他会带她去山南，放松心情。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宋渊往山南赶去。
日出时分，山南雾气如薄纱一般笼罩。
宋渊一路奔至山巅，四处寻找，甚至喊出她的名字。
但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山风。
他不得不接受——
她真的走了。
连最后的约定，她都不愿再等下去。


小村的生活简单朴素，苏羽却并不觉得枯燥，这一切反而让她的心变得愈加宁静。
她的教学方法简单却有效，内容并不复杂。
她从不急于给他们灌输复杂的知识，而是从最基础的认字和写字开始。
她轻声讲解，一笔一划耐心示范，学生们沉浸在她温和的声音。
苏羽不接受钱财，做这些只是她希望所有孩子都能接受知识。
学生却常常带来家里种的小果子或自家做的小菜。
村名们不曾问过她的过去，也不会在背后议论她，对她而言，这种从未被挑剔的生活让她异常舒适，她不再是曾经被兽族当成异类的女子。
在这里，她知识一个教书育人的普通女先生。
有时，放学后苏羽会带着学生们到附近的竹林里散步。
她坐在林间的石凳，望着枝叶间透过的阳光洒在地面。
一切似乎都已回到正轨，日敷一敷的生活让她心绪平复了很多。
当她轻抚书卷，听着学生们朗朗读书声，那些在兽族带来的困扰和忧伤，都会被抚平。
苏羽坐在讲桌后，静静看着眼前的学生们。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学生们的声音像行远处传来的一阵清风。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人’字。”苏羽温声说道，字迹在纸上流畅地写下，指着她刚才写的字，“‘人’很简单，但它象征着每一个生命，每一个你和我。”
坐在最前排的学生抬头，“苏先生，‘人’字是怎么来的？”
“‘人’字的形状，就像人的站立。”
“看，它的上下像是人的两条腿，弯曲的部分代表人的身体。”苏羽一边说着，一遍指着字形，眼神中透着耐心。
“你们想，每一个字，都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我们的身姿，我们的言语，都是自然赋予我们的，字形也与之相通。”
提问题的学生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的点头。
“那么，‘山’字呢？”后排学生突然站起问道，声音清脆。
苏羽轻轻笑了笑，又在纸上写下一个字，“这是‘山’字。”
她指着纸上的字，“‘山’字的构造就像是我们看到的山峰。两边高耸，中间稍微低些，像是山脉的脊背。”
她顿了顿，“山给人沉稳与威严的感觉，正如它的字形。”
学生们低声讨论，几个男孩相互交换了眼神，都在想着村外的大山。
每到春天，山顶上的雪融化，溪水便开始奔腾。
于是，又有学生举起了手，“那‘水’字呢？”
苏羽点点头，拿起毛笔，写下“水”字，笔锋一划，字形流畅，仿佛流水的起伏。
“‘水’字的形态像河流曲折。”她抬起眼，“水，流动不息，像我们生活中的许多事，总是不断变化，只有适应了这些变化，才能更好的生存。”
苏羽没有强求他们理解一切，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在学习过程中，找到自己所追寻的力量。
“这就是我们的文字。”她收起笔，“这些字不仅仅是书写的符号，更是天地与人心的映射。”
“记住，你们不仅是读这些字，更要理解这些字的背后，去感受每个字的生命。”
“谢谢女先生。”学生们纷纷对她行礼。
随着学生们的离开，她静静地坐在讲桌后，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再需要担心那些曾经的纷扰和复杂。
“苏先生，下学了？”
“对。”苏羽微微颔首，同村里人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