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房门 “吱呀” 一声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
肖扬知道，是母亲和宋晚出去了。
没过多久，佣人轻手轻脚走进来，怯生生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反应，佣人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处理他胳膊上的伤口。
肖扬心里清楚，肯定是肖母和宋晚吩咐的。
可如今的他，早就不会再傻乎乎地以为，他们这么做是出于真心关心自己，无非是怕他这副身子没法再给肖杰当骨髓库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再度喧闹起来。即便隔着房门，肖扬也能清楚听到外面忙得热火朝天的动静。
他心里明白，他们这是在为宋晚和肖杰的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呢。
婚礼前一天，肖杰一身白色的新郎西装，贵气十足地推开了肖扬的房门。
他手腕上戴着那只举世罕见的百达翡丽手表，手指上专属定做的结婚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像极了童话里的白马王子，浑身散发着得意。
可他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挑衅。
“阿扬，你可是我亲弟弟，我特意来让你给我参谋参谋，我这一身帅不帅？”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
“对了，明天的婚礼，我想让你当我的伴郎。你要是不来，外人还不得把我脊梁骨戳断了。我想，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说着，他还故意瞥了一眼身旁的宋晚。
宋晚立马心领神会，跟着附和：“阿扬，就答应了吧，别再让阿杰伤心了。”
肖扬唇角微动，心中自嘲。
剜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他还是强忍着情绪，轻声回应：“我知道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肖扬注定当不了这场婚礼的伴郎，因为明天，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见肖扬一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肖杰像是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地走了。
宋晚看了肖扬一眼，正准备抬脚离开，就听见肖扬说：“宋晚，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这里面，有被肖杰污蔑时他的解释，还有......
他如果死了，宋晚也会死。
宋晚脚步一顿，心里大概只当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一声不吭地关上门走了。

20
肖扬看了眼不远处，隐藏在一片灌木丛后的那辆豪车，直接对执法人员道：
“这东西究竟是谁的，你们把那车里的人带过来就能确定了。”
没过几分钟，他们果然把车里的肖杰带了过来。
肖杰被带来时，还在挣扎：“我是举报人，你们抓我做什么？”
执法人员铁面无私。
“你们都得带回去接受调查，希望各位配合。”
肖杰闻言，恍惚中明白了什么，要是进行血液检查，那可就完了啊！
他立刻挣脱开执法人员，扑到了肖母身边。
“妈，你救救我，我不能被带走啊。”
肖母怔怔地看着肖杰，也从他的惊慌中，骤然明白了什么。
她极力压制着要打肖杰的动作，瞪向他的眼神，却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肖杰见状，再度拉住了肖母的胳膊，“妈，我才是与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儿子啊。”
“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一个人怎么过？你就算是不想想我，你也想想肖家啊。”
肖母身体剧颤，目光狠狠刺了肖杰一眼后，再次看向肖扬时，只剩下了歉意。
随后，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转头看向执法人员。
“我，我可以作证，那东西，的确是肖扬的。”
“我亲眼看到，是他把东西放在了床板下的。”
肖扬闻言，只淡淡地看着肖母。
虽然他早就不对肖家人报有奢望了，但看到肖母还是再次偏向肖杰时，他的心仍旧酸胀得厉害。
为什么，他一直都不是会被选择的那一个呢？
“叶夫人。”
肖扬的声音，竭力平静。
“你想维护肖家的名誉，我理解。但肖杰给肖家带来的丑闻还少吗？他才是肖家真正的耻辱！”
“你因为母子情分对他溺爱纵容，可曾想过这样只会让事情越演越烈？你心疼他，那我呢？我无数次被冤枉，难道就该默默承受吗？”
肖母像被什么狠狠蛰了一下，瞳孔猛地一缩，震惊地看向肖扬。
别人或许听不出，但是，她却能听出，肖扬最后这句话，分明就是在隐晦的说明了他自己的身份啊！
“阿扬，我的阿扬......”
肖母看向他的眼中蓄满了泪。
正当她准备走向肖扬时，肖杰突然跪在了她面前，紧紧抱住她的腿，声音哽咽。
“妈，我才是你爱了二十多年的亲生儿子啊！”
“我刚出生就有病，这些年一直不停做手术、住院，是你说的，我就是你的命，你会永远爱我的啊！”
“你现在，不就是要我的命吗？妈！”
肖母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低头看着满脸楚楚可怜的肖杰，又抬头望向眼中孤寂如死海的肖扬，内心挣扎不已。
最终，她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了肖扬面前，开始不停地磕头。
“阿扬，我对不起你。”
“违禁品的事情，你就认了吧。”
“但是等这件事情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我一定会用整个下辈子来补偿你的。”

13
就在这时，几个壮硕的男人突然冲上前，一把架住了肖杰。
肖杰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听见肖母怒喝道：“肖杰！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肖母眼神凌厉，语气中满是失望与愤怒。她扫了那几个男人一眼，冷声下令：
“把大少爷给我带上车！我有话要问他！”
说完，肖母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虚弱的宋晚，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道：
“你要是想知道有关阿扬的真相，那就一起过来吧。”
半个小时后，肖家别墅的客厅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生日宴那天诬陷是肖扬的佣人，此刻正颤抖着身体，交代出了一切真相。
“都是大少爷让我这么做的，他说我要是不这么做，就把我赶出肖家，还说让我在整个京市都待不下去！”
佣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被吓坏了。
“全家福那天，大少爷给二少爷准备的衣服，其实是我买来给我爸打杂穿的。”
“大少爷还说，每次给二少爷送饭，只送凉透的剩饭就行。”
“二少爷小时候喜欢的玩具，其实是大少爷故意打碎的！”
“还有......大少爷根本就不喜欢画画，他只是嫉妒二少爷能成为国画大师的关门弟子，这才让你们把这个名额抢过来送给他。”
......
佣人每说一件事，肖母和宋晚脸上的血色就退一分。
他们仿佛在这些话语中，重新经历了过去的二十多年，那些被欺骗、被谎言笼罩的日子。
直至最后，两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灵魂都被凌迟过了一般！
而说到最后，佣人已经痛哭出声，不停地对着肖扬生前房间的方向磕头。
“二少爷，对不起。你是个好人，这些年来，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们该死！”
肖母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佣人便哭着退了下去。
“肖杰！”
肖母的声音颤抖着，她愤怒地看向对面的肖杰，这个她疼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此刻却让她感到如此陌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扬月月为你捐骨髓，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到这个地步！”
肖母的语气里满是不解和愤怒。
然而，肖杰却只是慢悠悠地笑了笑，一脸的不以为然。
“刚才佣人所说的所有的事情，每一件，肖扬当初都对你们解释过的，是你们自己没听啊！”
“是你们对他的不信任，害死了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肖杰！你......”
极度的震惊与盛怒之下，肖母骤然起身，狠狠地给了肖杰一耳光！
肖杰偏过头，嘴角溢出鲜血，他却只是嘲讽地笑了笑。
“怎么？你们逼死了肖扬，现在后悔了，就想把气撒在我身上？想以此缓解你们对肖扬的愧疚？”
“那你们打死我啊！等打死我之后，再去回忆我的好？再试图缅怀我？”
“呵，人心，真是虚伪至极的东西！”
肖杰的话好似淬了毒，气得肖母浑身发抖。
“你！”
肖母看着肖杰，就像看着一个魔鬼。
她不敢相信，这个曾经单纯乖巧的儿子，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肖母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和痛苦，“早知道你这么乖戾不堪，我一定不会让我的阿扬为你送了命！”
肖母的话让肖杰的瞳孔骤然收缩，说出的话更加恶毒。
“现在觉得我不堪了？之前不是说我单纯乖巧吗？”
“肖扬倒是听你们的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不是被冤枉了，解释都没人听？还不是被你们给活活逼死了？”
“住嘴！你给我住嘴！”
肖母气得浑身颤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管家！”肖母嘶吼着，“把这个孽子给我关到楼上去！不许他出房门一步！”
肖杰被佣人架到了楼上，房门从外面锁死。
但是肖杰却反手直接报警，说是遭到了家人的毒打和虐待。
有脸上的两巴掌，和被囚禁在房间里为证。
一时间，整个肖家被他闹得鸡飞狗跳的。
肖母更是直接被气病了，卧床不起。
她对肖杰已经彻底失望，不再过问他的死活。
宋家听说了这事后，见肖杰这么声名狼藉，自然不认他之前和宋晚那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订婚，并让宋晚与肖家彻底断绝了往来。

2
肖扬悠悠转醒，入目一片昏暗。
脑袋昏沉，意识回笼，他才发现自己被扔在了多人间病房。床边空无一人，床头连杯热水都找不着。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肖扬只能拖着术后酸痛无力的身体，一步步朝热水房挪去。
没走几步，一阵熟悉的笑闹声钻进耳朵。
他身形一僵，循声望去，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豪华单人间病房里，灯光敞亮，他的妈妈和未婚妻正围在肖杰身旁，言笑晏晏。
仿佛他们三个，才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一瞬间，肖扬心底像是被人挑破了苦胆，苦涩迅速蔓延，眼眶酸胀，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这时，肖母不经意抬眼，瞥见门口的肖扬，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尴尬，随即立马堆起笑容，招呼道：“阿扬，你醒啦。”
宋晚也跟着开口，像是在解释：“看你睡得沉，我就过来陪陪阿杰。”
肖扬没吭声，目光落在屋内餐桌，上头摆满精心搭配的营养餐，一看就是给肖杰准备的。
肖母以为他想吃，把餐盒往他这边推了推。
“有点凉了，你哥刚做完手术，不能吃凉的，你吃吧。”
肖扬胸口像被巨石堵住，憋闷得难受。
肖杰刚做完手术，他不也是？肖杰不能吃生冷，他就能？
说到底，终究是他们的眼里，从未有过他肖扬。
他只是不明白，就算自己只是个 “骨髓库”，好歹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怎么就不能分点怜爱给他？
都说母爱是天性，可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出母亲冷漠的理由。
髂骨穿刺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肖扬疼得直抽冷气，捂着后腰转身离开。
“我不吃了，回病房了。”
身后传来肖杰委委屈屈的声音：“阿晚，妈，阿扬是不是看到只给我准备吃的，生气了呀？”
肖母眼底的愧色瞬间被怒意取代。
“你身体虚，我们对你好点儿，我们对你好不是应该的？他是你亲弟弟，这点小事都计较，太没良心！”
宋晚也在一旁附和：“阿杰，你就是太善良，太为别人着想。我们愿意对你好，谁也管不着。”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肖扬的背影晃了晃，像是被重锤击中。
他没回头，强撑着继续一步步挪回自己的病房。
刚躺回病床，疼痛再次袭来，疼得他大汗淋漓。
同病房还有其他病人，他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没一会儿，宋晚匆匆走进来，看见他这副模样，满脸担忧。
“阿扬，你怎么出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很疼？我帮你揉一揉。”
闻言，肖扬眼眶瞬间湿了。
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情绪格外脆弱，又或许是他们有着二十年的感情，他实在割舍不下。
望着眼前温婉如玉的女人，肖扬再也忍不住，像是要把这些年积攒的委屈都宣泄出来，颤抖着声音说道：
“阿晚，我只有你了，你答应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眼中的哀求，让宋晚心头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说：
“傻阿扬，我怎么会离开你，我一直都在。等一周后咱们办完婚礼，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话还没落，门外传来肖母焦急的声音。
“阿晚，你快来看看，阿杰吐得厉害！”
病床上，肖扬只觉手中一空，再看，宋晚已经冲了出去。
很快，门外传来医生的斥责：“说过多少次，术后要清淡饮食。一下子进补这么多，肠胃怎么受得了？这是积食了，吐出来也好，我再开点助消化的药。”
与此同时，肖扬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天没吃饭，肠胃都开始痉挛。
可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肖扬望着熄灭的走廊灯，心里清楚，今晚，宋晚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

4
接下来的几天，肖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都没下楼。
宋晚、肖母，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像是彻底把他从这个家剔除了，没有一个人过问他的情况。
只有佣人每天按时送饭，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直到那天，楼下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似乎在筹备一场盛大的宴会。
肖扬这才猛地想起，今天是肖杰的生日，也是他自己的生日。可对他来说，这个日子从来没带来过一丝快乐。
从肖扬出生那一刻起，肖杰的眼泪和那句 “我和弟弟同一天生日，你们会不会更偏爱弟弟”，就像一道解不开的魔咒，让肖母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连带着他的生日也被忘得一干二净。
肖杰的生日宴会，一如既往地盛大。
而被 “囚禁” 多日的肖扬，竟也得到 “特赦”，被允许下楼。
宋晚亲自上楼，给他送来了西装。
房门打开的瞬间，宋晚看着肖扬愈发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你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也没休息好吗？怎么这么憔悴？”
她语气带着歉意，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有错，这几天冷落你了。阿扬，别生我的气。”
说着，她习惯性地抱着肖扬，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肖扬心里清楚，自己挺没出息的。可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爱了二十多年，甚至不惜拼上性命去守护的人啊。
哪怕只是打一巴掌后递来的一颗甜枣，他也甘之如饴，难以抗拒。
他忙不迭地摇头：“阿晚，我没怪你。”
宋晚将西装递给他，“那你快去换上吧。今天是阿杰的生日，会来很多亲朋好友。”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阿扬，你大度点，别和阿杰闹别扭，让他开开心心过个生日，好不好？”
肖扬去接西装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转头看向宋晚，曾经那双满含爱意的眼睛，此刻却如此陌生，如此遥远。
他的声音冷漠，寂如死水。
“阿晚，这才是你今天上楼来找我的真正原因吧？”
想想真是可笑，自己的未婚妻想见他一面，居然还要借着 “情敌” 的由头。她满心满眼都是肖杰的生日，却完全忘了，今日同样也是他的生日！
宋晚对上他那如深渊般落寞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一阵钝痛。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再次紧紧抱住他，声音愈发温柔。
“阿扬，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我不想让你们亲兄弟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你要是介意我和阿杰走得近，三天后就是我们的婚礼了。到时候我们住在自己的新房，我就能一直陪着你了，好不好？”
两人四目相对，宋晚的眸中透着真心实意。
肖扬望着她，心想，她应该也是真的期待着他们的婚礼吧。
要是能顺利结婚，也算是给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自己也算死而无憾了。
于是，他抬手回抱住宋晚，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像抓住最后一丝温暖，贪恋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
“阿晚，我听你的。”
“那你也别忘了，三天后，一定要和我结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