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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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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虽然对裴之礼已经无意,但每日召见新臣的行为仍是未断。

这批臣子也知晓我意欲为何,所以每每来此说的东西也都十分敷衍,他们都认为我就是个荒唐的草包公主而已。

但今日,我细细盘问了他们许多关于朝堂的政事。

既然这一世要护住顾源,那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只管将他扶上皇位就撒手不管。

我也需要了解透彻这宫里宫外之事,分清楚敌我。

几人看出我的转变,都正色了许多,大抵心中多有猜疑,但不敢冒问。

会话结束后,他们同往常一样准时离开,裴之礼昨日得了我的口风,也作势直接走人。

在他们都转身的时候,我忽然开口:“宋大人,且留一步。”

众人的步伐皆停住,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宋听禾,再看看裴之礼。

裴之礼也是有些惊愕,倒是宋听禾这个当事人,只是微微一顿后便平静回应,“公主,可有何事?”

“旁人先行离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宋大人说。”

待房门重新关上,我从撩开纱帘走出来,宋听禾乍然见到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微微一笑,“宋大人不必紧张,我留下宋大人,是有一事相求。”

“公主但说无妨。”

“我想请宋大人每日空出一个时辰,当我的老师。”

宋听禾蹙起眉,大抵是觉得荒诞,“什么?”

我暗暗打量他,此人现下不显山不露水,一时倒叫人忘了他和裴之礼是并列第一名高中的。

实在是当初因我喜爱裴之礼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八卦的主角总是更叫人刻骨铭心。

但我记得,太傅曾经提过,宋听禾的试卷完美程度是要略胜裴之礼一些的。

后来的时光里,朝堂里名声大震的有两人,一个裴之礼一个宋听禾,前者主要是因我的缘故,后者则是屡立奇功。

但那个时候我满心扑在裴之礼身上,并未在意其他,只知道是个厉害的人,官品还高于裴之礼一阶。

但后来有一天忽然辞官不干了,朝堂还掀起了一阵风浪,传言说他是不满皇帝总是偏心裴之礼这个驸马郎,分明宋听禾做的贡献更大,却还比不得一个靠女人上位的关系户。

听闻这些时我还不放在心上,理所当然的想,裴之礼是我的驸马,自然该多受些优待。

直到后来裴之礼篡位,我亦身亡,天下易主,朝堂变了天。

但死后我并未立马重生,我的灵魂迟迟飘荡在宫中跟着裴之礼,恨不得杀了他,结果有一天,宋听禾回来了。

众臣力拥他官复原职,我才亲眼瞧见他如何手腕了得,比裴之礼更加游刃有余把控朝中风云。

再后来,他杀了裴之礼。

大家都以为他也要篡位当皇帝。

熟料他却并没有这个想法,众人好奇,他却云淡风轻地说:“那个位子谁坐都一样,我只是看不顺眼踩着女人上位的人掌管天下罢了。”

最后,他随意扶持了一个遗孤上位,众人唏嘘,我亦心中震荡。

那是我死后,才真正了解到的宋听禾。




现下看来,他的容色也不逊于裴之礼,甚至比裴之礼气质更加清绝一些,带着一丝威压的凌厉感,连我都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也是奇怪,若是看中皮囊才华,当初我怎么没喜欢上宋听禾呢?

大抵是先入为主,在此前我不曾经事,两人第一次参加宫宴的时候,我先是失足落水被裴之礼救起,太过俗套地一见倾心,以至于我自诩专一执拗,后来看到再优秀的人都入不了我的眼了。

“宋大人,我想请你当我的老师。”我又提了一遍。

“陛下年幼,很多事都需要人帮忙辅佐,我身为他的皇姐自是首当其冲,奈何我懂得不够,无法为他分忧,心中很不安稳。”

宋听禾眯了眯眼,语气怀疑,“公主的意思,是想代陛下执政?”

“并非是我执政,只是为陛下分忧。这宫中惦记我们姐弟性命的人多了去了,保护陛下,也是保护我自己。”

“我知道宋大人在担心什么,我对朝政本是毫无兴趣的,但,我一定要保护我的弟弟,我一定要他安稳地坐在这个位子上,我要我顾家的江山绝不会有易主的那天!”

大抵是我情绪忽然激荡,宋听禾愣了一下,复又恢复平淡。

“公主的意思我知晓了,有这个心的确是好事,但公主为何选我?裴大人不是更得公主倾心吗?”

“谁说他更得我倾心?我知道你们传信流言,一开始我确实以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但相处下来觉得不过如此,当我的老师,他还不配。”

“虽你俩并列第一,但陛下的太傅说过了,你的才学优于他之上,既如此,我自是要找最优秀的人来做我的老师。”

宋听禾闻言默了几许。

我耐心等着,他忽然问:“若是我不同意呢?公主是否会像对裴大人那样,强硬地命令我?”

我知道宋听禾是不吃硬的,他这人看着心性淡漠,实则行为处事疯狂得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我温婉一笑,柔声道:“宋大人说笑了,传道授业就跟谈情说爱一样,将就的是你情我愿,你若不愿,我强行命令了,你也不会认真教导于我,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只能耐心用诚意劝说大人,恳请大人给我一个机会。”

宋听禾神色古怪了一瞬,“这话听着倒是稀奇。”

我知他何意,曾经我的确仗着公主的身份行事颇为嚣张恣意,喜欢裴之礼,但也不懂该如何循循善诱,只顾着心情想让他看着我,留在我身边。

他若不愿,我便会拿公主的名头压他,让他无法拒绝。

现在看来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可取,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才被他记恨上了。

原先我不理解,他若始终都那般不情愿,不曾为我心动,为何会答应当我的驸马呢?

分明那个时候,我也是孤注一掷,询问他时都想着,他若不愿,我就放下了。

我还特意叮嘱了顾源,不要下旨逼他同我成亲,我也怕他记恨。

可他答应了,婚后也对我有温柔小意,我是真以为他爱上我了。

结果最后却给我致命一击,说来说去,都怪我用身份压了他,阻止了他娶心爱之人,我又何尝不冤枉。

或许,我本就是他想某朝篡位的垫脚石,只是他这戏演得太好,枕边多年我都没看出他的反心。

思及此,我有些心累,叹息一声道:“宋大人,此时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若你的本心是效忠朝廷和陛下,那我的想法便是与你一致,不掺杂别的东西。我只是,太害怕了......”

宋听禾淡淡看了我一眼,“公主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次日,我照旧召见诸位新臣,结束后大家要告退,我温声喊住宋听禾。

“宋大人今日可愿意留下?”




上一世因为喜欢裴之礼,我不顾身为公主的颜面,

对他百般纠缠,卑微到尘埃里。

后来他答应娶我,我以为是两心情愿,

直到他杀了皇弟篡位,搂着外室对匍匐在地的我轻蔑地说——

“温娆,过去我的屈辱迎合,都是为了今天。”

“没了公主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只是赐你一杯毒酒,已然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我才知道,我错得多么离谱。

......

“公主,今日可要裴大人留下?”

丫鬟小桃在我身边耳语,我抚着茶盏,隔着一层纱帘死死盯着裴之礼,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公主?公主?”

我回过神,扯唇冷笑,幽幽开口:“旁人都走了,裴大人为何还杵在那?是舍不得本宫这里的温柔乡了?”

裴之礼大抵是以为我在挑逗他,隐隐约约瞧见他脸上露出一闪而逝的嫌恶神色,“公主不曾发话,臣不敢贸然离开。”

话虽守礼,语气却是漠然。

“哦,那你走吧。往后我没开口,你也不必特意留下。”

裴之礼愣了愣,虽有不解,但没有疑问出口,大抵这样正中他下怀,“是,臣告退。”

等人走后,小桃迫不及待地问我,“公主为何不让裴大人留下了?”

“不想留,便不留了。”我漫不经心道。

“可公主本就是为了裴大人才故意每日召见这些新臣,为此落得不少坏名声,说公主行为放浪,干涉朝政,为乱宫闱呢!”

“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如何管得了别人的嘴,不必太在意这些。”

小桃咬着唇,犹豫地开口,“奴婢觉得公主今日有些奇怪......”

“哦?如何奇怪?”

“往日公主最期待的就是每天见到裴大人,只要裴大人在,公主就面红耳热坐立难安,满是小女儿姿态。可方才,奴婢瞧着公主看那裴大人的眼神充满恨意,有些可怖......”

“公主莫非是见裴大人迟迟不回应您的心意,因爱生恨了?”

小桃天真关切的话语让我失笑,她又如何晓得今日是我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见到裴之礼,那些剜心之痛的仇恨还历历在目,是以无法克制得住情绪。

只是这些都无法与人说,我淡淡道:“或许吧。反正今日瞧着他不太顺眼,也不那么喜欢了,往后对他无需再有例外。”

“公主当真不喜欢裴大人了?那往后还需要每日召见新臣吗?”

“见。如今外头都在传这批新臣都被我收买,自然要做实了这个名声,也该让朝堂那帮老东西有些危机感。”

小桃对这些似懂非懂,她只以为我是因为喜欢裴之礼,才故意每日召见这些人,打着为陛下挑选能人的旗号借机和裴之礼多些相处机会。

曾经我确实只是这般肤浅的,但历经一世生死变故,我知道人心险恶,这宫中危机四伏,皇帝幼小根基不稳,觊觎那个位子的人太多。

而今我绝不会再耽于儿女私情,我要保护皇弟,保住我顾氏的江山。




“小桃,随我去看看陛下吧。”

前世自从心许裴之礼后,我眼里便容不得旁人,就连我这个手足至亲的弟弟都被我忽略,排到裴之礼后头去了。

现在想来,那时皇弟常有抱怨我不再爱他忽略他了,我只当是小孩子脾气,没当回事,实在惭愧。

“皇姐?!你怎么来啦?”

顾源原本闷闷不乐地在被太监逼着看奏折,瞧见我,立马开怀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朝我奔来,扑进我怀里。

如今顾源14岁,已然比我还高一些,这么冲撞过来,我都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从容接住他,被撞得站不稳,胸口闷疼。

但我还是温柔搂住他拍拍他的背,嗔怪道:“以后小力一些,我可经不住你这么撞。”

顾源立马推开一步,紧张兮兮地扒着我的肩,“没事吧?我撞疼皇姐了吗?”

“没事。”我温柔笑道,“今日可还好?我一进来就瞧见你愁眉苦脸的,是公务太多了?”

顾源乖巧道:“公务是有些多,但是还好,我能应付。就是最近好久没见到皇姐,想着皇姐日日只知道裴之礼,我就心情烦闷。”

这个弟弟啊......

我细细打量他的眉眼,稚嫩清秀,满眼都是对我的依恋。

成为帝王后,少不免要被磨灭掉纯良本性,但我的皇帝,自始至终对我的情感和维护都不曾有变,他始终将我当成最重要的人,胜过江山。

我让他好好当皇帝,他哪怕喜爱自由玩耍不善心计,也听话坐上这个对他来说格外难以驾驭的位置。

我喜爱裴之礼,他便一切以我的喜爱为先,哪怕明明发现了裴之礼的反心,为了我他也瞒下了,这才给了裴之礼后来篡位的机会。

到死他唯一放不下的都是我,他说:“皇姐,裴之礼实非良人,如今没了我撑腰,他必然不会善待你的,皇姐快逃吧......”

可我如何能逃?我犯了滔天罪孽,害死了自己的皇弟,葬送了顾家的江山,我哪有颜面独活?

我只恨,死之前没能手刃仇人......

“皇姐,你怎么了?”

顾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一会儿陪你一起用午膳。”

“真的?”顾源欣喜又疑惑,“皇姐今日怎的这么得闲?平日这会儿不都是在召见裴之礼吗?”

我笑着扶他去坐下,“旁人哪有你重要。”

“本来我是不待见那裴之礼的,觉得他抢走了皇姐,但现下我觉得那裴之礼实在不知好歹,皇姐看上他是他天大的福分,他竟然还不从!皇姐,不如我下一道诏书,命令他当你的驸马如何?”

“傻弟弟,你如今根基不稳,哪里能做逼人成婚的事落人口舌?别操心我啦,我对那裴之礼就是一时新鲜,如今已经不喜欢了。”

“当真?!你当真不喜欢他了?!”

“嗯,当初只是觉得他高中举人是个难得的才子,相貌也还不错,一时迷了心窍,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觉得不过尔尔,入不了我的眼。”

顾源分明十分高兴,却还故意老气横秋地拿乔:“确实,我一直就觉得那人一般,配不上我皇姐,若不是皇姐喜欢,我都懒得多给他一个眼神。”

这模样,鲜活可爱,于我而言,是失而复得的珍贵。

我强忍着眼泪,誓要护他一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