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水壶，还没走到病房门口，里面就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声音。
我猛地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往里看。
是周勉来了。
他正紧紧抱着娇小的萧筱，不停地亲吻着她的胸口。
而他们身后，我的身体被推到了一边，露出一双苍白萎缩的腿，静静地躺在那里。
两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在我的病房里就这样开始了苟且。
看着周勉那急不可耐的动作，我死死地咬着嘴唇，酸涩涌上心头。
同时又掺杂着几分怅然。
以前的周勉很乖。
乖到做那事的时候，每一步都得到我的允许才敢进行下去。
他生怕弄疼了我，动作一直都很温柔小心。
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并不尽兴，可是不论怎么劝，周勉都不肯。
他说他舍不得。
现在周勉却在萧筱身上展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似乎是我一直理解错了。
周勉本质上就是一头野狼，他只是在我面前藏起了獠牙。
我错把这份收敛当成了爱。
其实，他只是在一直忍耐罢了。
终于，我抬手推开了那道门。
里面的人影儿瞬间散开。
萧筱连忙背过身去整理着自己的领口。
而周勉面上先是慌乱，等看清门口的我后，立马皱起眉头。
还没等他张嘴质问，我就笑着开口道。
“您好周先生，我叫虞念，是林暖的发小。”
“我之前一直在国外工作，和林暖很久没有联系了。”
“这次回国听朋友说林暖出了车祸，所以来看看她。”


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五年的我一睁眼，发现自己换了一具身体。
于是我心急如焚的找到周勉，准备与他相认。
却没想到直接目睹了出轨现场。
周勉伏在女人的身上，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
可却面无表情的警告着身下人。
“不要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周家的夫人只能是林暖。”
“而你只要乖乖的不生事，过两天新海区的那个别墅我就划给你。”
“等到暖暖醒后，不要来再来打搅我。”
我站在门外心如死灰，任由指甲戳破手心流出鲜红的血珠。
后来周勉带走了所有的医生和仪器，只为了去救出了车祸的情人。
我站在急救室外，看着床上形如枯槁，每天靠着药物续命的女人。
下一秒，亲手上前拔下了自己的氧气面罩。
-
五年了。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五年未见的周勉，我的眼眶有些酸涩。
拿着钥匙的手因为激动，几次都对不准门锁。
来时我还怕，怕周勉早就把我抛之脑后。
毕竟那可是五年啊。
是足够一个人走出阴霾，开始新生活的五年。
但是当我从花坛底下摸到那个熟悉的钥匙链时，我就知道。
周勉还在等我。
巨大的喜悦几乎从头顶淹没。
伴随着咔嚓一声，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门。
结果只是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我曾经说过喜欢实木风。
周勉当初装修就全按着我的喜好来。
大到家具，小到茶杯用品。
每一样都是我自己精挑细选。
可是现在它们却全都变成了另一个风格。
曾经我留下的痕迹全都荡然无存。
只有堪堪几处还能看出来，我在这里生活过。
我垂眼看着脚下陌生的女式皮靴，心渐渐沉了下来。
“周......周总......”
女人突然的叫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的后背瞬间发凉，脑海中涌现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半掩着的房门，似有人影在晃动。
越走近，那里的声音就越清晰一分。
我的脸也就越苍白一分。
“周总......我疼......”
“别动。”
男人声音沙哑低沉，动作带着急不可耐。
我捂紧嘴巴，泪水在眼眶中凝结。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然攥紧。
指尖狠狠地扎进掌心，强迫自己保留着一丝清醒。
萧筱被周勉钳制于身下，她双手揽着身上人的肩膀，仰着脖子。
似乎有些意识恍惚。
看着面前周勉绷紧的下颔，竟是痴迷的想要吻上去。
下一秒，啪地一声。
萧筱的下巴被周勉捏住，狠狠地压了回去。
“谁给你的胆子？！”
她呜咽一声，看着周勉的眼神既可怜又失落。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不要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周家的夫人只能是林暖。”
周勉又是一撞，萧筱惊地叫出了声。
“而你只要乖乖的不生事，过两天我就把新海区的那个别墅划给你。”
“等到暖暖醒后，不要来再来打搅我。”
语落，他揪着萧筱的胳膊，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酣战。
而我已经站不稳脚，扶着门框瘫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坠下。
周勉出轨了。
那个曾经跟在我身后求怜，哪怕我豁出生命也要去保护的周勉，在我昏睡不醒的时候出轨了。
想到这，细碎的哭声从指缝中溢出。
我几乎狼狈地逃出了这个曾属于我和周勉的家。
一步又一步，身后的房子如同豺狼猛兽，对我露出了巨大的獠牙。
我不停地向前奔跑着。
冷冽的风划过眼眶，是硬生生的疼。
周勉，你真的脏了。


病房内一片死寂。
萧筱系好了扣子，转过身若无其事的准备给床上的我擦身。
而周勉则是紧紧盯着我，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
刚才说的话，我全是撒谎的。
我是孤儿院出身，哪里有什么能出国留学的发小。
但凡周勉这些年，哪怕对我有一点关心，都会当场戳破。
我在赌。
赌我们十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我和他对视着，心逐渐提到嗓子眼。
“你......”
“周总。”
萧筱笑着打断周勉，她上前熟练的帮周勉褪去外套。
“刚才我见过这位小姐，她还帮我去打了壶热水。”
“我记得昨晚您说过公司下午还有会，刚才不是说要亲自帮林小姐擦身？”
闻言周勉眼底的顾虑消失，他对着我昂了昂头，一脸的无谓。
“虞念是吧？谢了，暖暖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
“热水放在这里就好。”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
手中水壶如同千斤重，坠的人喘不过气。
周勉......
看着他那即将要碰到我身体的手，我突然意识到，那是刚才抱过萧筱的手。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心底涌起。
啪嗒一下。
伴随着萧筱的尖叫声，我一脚踹翻了热水壶。
“真是抱歉！真是抱歉！”
我连忙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去扶水壶。
滚烫的热水溅到我的手指上，我疼得缩了一下手，但还是自虐般地将手伸进热水里。
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我是因为周勉而流泪了。
刚才的热水同样也溅在了周勉和萧筱身上。
萧筱的小羊皮鞋不能沾水。
她紧紧抱着旁边的周勉，两眼含着泪。
模样无辜又可怜。
“鞋......”
他抬起手，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姿态，轻轻地将萧筱拥入怀中。
“我再给你买新的。”
我动作一顿，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眶开始发酸。
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干涩无力。
“对不起......我赔......赔给你。”
萧筱挑起一边眉毛，笑容满面地依偎在周勉怀里，假装大方地说。
“不用了，周总财大气粗，对我们这些员工可大方着呢。
“他说买，就一定会给我买新的。”
我低着头，目光定格在脚尖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周勉轻轻应了一声。
算是默认了萧筱的话。
而我，却在这一刻突然感到一切都释然了。
其实，周勉是个很小气的人。
没钱的时候，我陪着他住过简陋的桥洞，吃过冷掉的外卖。
再狂傲不羁的少年，踏入社会后也会被现实打磨得失去了棱角。
他经历了无数磨难，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因此他把钱看得比谁都重。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却不想谁都可以成为他的例外。
后来周勉被公司叫走了。
没有了雇主在场，萧筱连装都不装了。
她找了个理由偷偷溜走。
我自己一个人收拾了病房，又重新打了一壶热水。
翻过来小臂，我静静地看着里侧密密麻麻的掐痕。
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擦了下去。
周勉从来都没有发现过这些。
目光渐渐落在氧气面罩上，我突然有些恍惚。
下一秒，检测仪上发出警报。


周勉的手机关机了。
刚开完会，他打开手机瞬间便弹出来好几个未接电话的弹窗。
但还没等他看清来电内容，萧筱的大名便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周总......我出了车祸......怎么办啊？”
“你救救我......好疼......”
周勉闻言面色一凝。
“你不是在医院吗？！”
萧筱被吓地哽咽了一下，哭声断断续续的。
那边人声嘈杂，伴随着汽车的鸣笛声。
周勉皱着眉，半晌厉声说道。
“你在哪儿？等着别动！受没受伤？”
“民生路......在......啊！”
突然的一声尖叫，手机发出嘟嘟声。
周勉脸色惨白。
萧筱的叫声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他的心窝。
他有些慌了阵脚，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到了地方，看着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
当他看到了萧筱躺在血泊中，脑袋瞬间嗡鸣作响。
周勉颤抖着手给私人医院打去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似乎有些惊喜。
但是还不等出声，周勉几乎就吼说道。
“马上派人给我去民生路！安排手术室，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医生都给我备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还想不想要的你的工作了？信不信我让你立马走人？！”
那边接电话的人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可是现在所有的仪器和能主刀医生都挪到了周夫人的病房里！实在腾不出来！”
话音刚落，周勉像是被陨石击中了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林暖？”
他有些着急，“林暖怎么了？！”
“跟之前发生的情况类似，周夫人心跳有些异常，频率太低了。”
撑了五年，林暖的身子出现过大大小小许多毛病。
第一次的时候，周勉几乎怕到站不住脚。
他日夜守在病房，硬生生累到昏迷。
但是幸好林暖熬过来了。
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林暖都熬过来了。
周勉紧紧地攥着手机，眼底划过一丝痛楚。
再次睁眼，他眸色坚定。
“搬。”
“先去民生路。”
所以这一次，林暖一定还会熬过来的。
“实在抱歉，这是周总的意思。”
我杵在急救室门外，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搬走里面仪器，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
检测仪上的心跳一直在变缓。
我看着床上扣着呼吸面罩，生命体征一直减弱的自己，上前了几步。
可能是时候到了吧。
也可能是我真的死心了。
我的身体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我抬手轻轻捋了捋床上自己的额发、眉眼。
最后缓缓落在那带有雾气的氧气面罩上。
你一定也坚持得很累了吧，林暖。
一切到此为止了。
嘀——！


我站在病床旁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消瘦的女人。
这是我。
也可以说是还是林暖的我。
就在昨天，我一睁眼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变成了陌生的人。
当时因为太过激动，导致我没有多想。
抓起床上的外套就直奔了我和周勉的家。
可最后结果也显而易见。
本来我是想要与周勉相认。
但是现在算了吧。
我抬手轻轻划过自己微弱起伏的胸口，眼神复杂。
这五年来，周勉把我照顾的很好。
不管干净又整洁的衣服，平整的指甲，还是看起来并没有萎缩很多的小腿。
这些通通证明，周勉还是对我有感情的。
只不过这感情经历五年，到底掺了多少水分，谁也不知道。
“周总，我已经到了。”
伴随着开门声，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我应声回头，看清来人时瞳孔紧缩。
“你......是？”
萧筱刚挂断电话，诧异的看着我。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了她手里的黑色限量款包包。
我认得这个包。
是周勉曾经送给我的一周年礼物。
被我放在了柜橱里，任谁都不给碰。
可是现在却被这个昨天还在和周勉颠鸾倒凤的女人拎着手里。
没有周勉的放任，她根本打不开我的柜子。
明白了什么的我瞬时眼眶发酸，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我是......”我翕张着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萧筱眼底怀疑渐深，就在她想要转身叫人时，我勉强笑着
“我是林暖的发小，听说她病了，回来看看。”
见状萧筱打量我一番，打消了疑虑。
她松了一口气儿，两步上前把包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我看到了里面装着药瓶和手巾。
“是发小啊？这都五年了才知道，看起来你们关系也不好嘛！”
萧筱丝毫不在意自己脖颈上的吻痕，撩起发丝绑起了头发。
接着她像是注意到我的目光，眼底划过得意。
“这周夫人啊，也真是个福薄命浅的可怜人！好不容易和老公共患难，结果却瘫在床上昏迷不醒五年，难为周总年纪轻轻无处发泄......”
萧筱状似无意的往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红痕一片。
我慌忙移开眼睛，呼吸有些不畅。
萧筱勾起唇角转身在包里掏出毛巾，笑着跟我说道。
“发小姐姐，能不能帮我去打壶热水啊？我要给周夫人擦身了。”
几乎是刚说完，我就点了点头，抄起旁边的水壶逃了出去。
看着热气腾腾的水流，一股恶心感直涌心头。
啪嗒一下，顾不上被踢洒的水壶。
我急忙冲到水池旁，弯腰吐了个干净。
再次抬头，我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庞，惨淡一笑。
林暖，离开吧。
离开周勉，离开这个地方。
让他再也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