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要离婚，赵爱江一声不屑，毕竟军婚可不是谁想离就离的。
尤其是他“贵”为团长，而我只是个随军家属。
“苏黎你别没完没了！”
“小心我顺坡下驴真的休了你！”
赵爱江没什么文化，对我和儿子行事说话向来都是粗鲁至极。
“做我的妻儿，就要受的了我的脾气！”
我一直以为他脾气使然，直到后来我发现他跟梁秀英母女说话时的轻声细语，他不是没有耐心，只是我和军军不配而已。
一直躲在屋里的梁秀英听到争吵适时出来，轻拍赵爱江胳膊语气温柔，
“好了爱江，小苏现在回来肯定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这几天离家也肯定吃了不少苦受到了教训。”
“小苏跟我不一样，她性子犟八头牛都拉不回。”
“你少不了委屈自己多哄哄她，看在嫂子的面子上少说两句。”
说着又过来牵我的手，
“小苏别怪嫂子事多，我还真得说你几句，离婚哪能随便提？”
“爱江现在正是往上奔的时候，你不能给他帮忙也不能拖他后腿吧。”
“你这么折腾知道的是你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爱江犯什么错误了！”
我和赵爱江是老首长撮合的，那时老人要感谢我，可我什么都不肯收。
最后老首长看看我又看看身边的警卫赵爱江，
“小苏，你成家了吗？要是没有的话，你看我这个警卫员怎么样？”
那时赵爱江一脸正气化作涨红。
我也羞的低头脸颊发烫，我一个孤儿嫁个军人想都不敢想。
在我和赵爱江对视一眼双双脸红时，老领导眉开眼笑对我郑重承诺，
“小苏别看小赵现在只是个小警卫员，但他踏实肯干，你要是看得上我老头子打包票不会让你吃亏的！”
若不是老首长帮忙怎么会多次破格提拔，连老家的寡嫂都接到了家属院，而这一切梁秀英竟恬不知耻的认为是赵爱江自身努力优秀。
就连赵爱江也在声声吹捧中，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我甩开梁秀英，
“这是我和赵爱江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她脸色一僵又赶紧按住要发火的赵爱江，一脸强压委屈的大度，
“有什么怨气你对嫂子发！千错万错都是嫂子的错！”
“可千万别为点小事儿嘴硬说什么离婚了。”
“再说句不该说的，爱江离了你有的是大把黄花闺女争着抢着嫁他，倒是你还去哪找爱江这么有前途的男人！”
“嫂子拿你当亲妹子才跟你这些的！”
“嫂子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梁秀英边说竟边掉起眼泪，
“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我就是死了也能下去跟赵家列祖列宗交代了。”
赵爱江赶紧安慰嫂子，回身鼻孔哼气对我，
“这次看在嫂子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等你自己反省过来必须好好给嫂子鞠躬道歉！”
又一如往昔的吩咐我，
“上次你献血换的红糖票，我换了点给芳芳冲糖水了。”
“还剩下点你做点红糖馒头晚上给芳芳吃。”
“芳芳她…”
梁秀英又是嗔怪一推，
“这话那是你个叔叔好说的。”
“小苏你赌气走了几天还不知道，咱家芳芳来那个成大姑娘了！”
“就那天在医院出血，当时我就怀疑是，可爱江不放心非要去医院检查，弄得芳芳现在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长大成人，以后才能保家卫国！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爱江一脸正义。
“行行行~赵团长说的有理！”
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我再也忍不住满眼的滚烫。
因为赵芳来月经，我的军军送了命！
她长大成人，可我的儿子却化作了一捧灰。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军军高声怒吼，
“赵爱江！梁秀英！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


结婚六年，团长丈夫依旧偏心嫂子孤儿寡母。
房子起火他第一时间推开我和儿子，背起嫂子抱上侄女逃生，
“苏黎，我哥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连我嫂子的醋都吃！亏你还是劳动人民一点人情味都没！”
我抱着重伤昏迷的儿子好不容易求来的床位，被他强行安排给磕破皮的侄女。
直到儿子救治无效死亡，我抱着骨灰心如死灰，
他却依旧认定我在骗他，
“为了跟我嫂子争推荐机会！连亲生儿子都诅咒！你简直丧心病狂！”
他抓起儿子骨灰狠狠塞进我嘴里，
“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永远不知悔改！”
......
“苏黎！你还知道回来？！”
“就因为我通知嫂子逃命，你就不依不饶的闹腾！还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没完没了小题大做！你和军军又没烧死！”
丈夫赵爱江皱眉狠狠瞪我，
四天前家属院突然起火，赵爱江第一时间冲向隔壁，去救他嫂子梁秀英和侄女赵芳。
六岁的儿子军军被火势吓得大哭，惊恐拽着赵爱江的胳膊，
“爸爸，军军害怕…”
被赵爱江毫不犹豫一脚踢到心口。
“一点火苗吓成这样！跟你妈一样没出息的货色！”
“滚开！别挡道！”
我仓皇抱着儿子挤在人群中艰难逃生时，赵爱江背着梁秀英抱着赵芳，语气无尽温柔。
“嫂子，芳芳别怕，有我呢。”
混乱中我和君君被人群挤倒在他脚边。
儿子后脑一下磕到地上，为了挡住蜂拥的人群，我第一时间躬身将军军护在身下，被人踢踹，生生哀求，
“爱江！帮帮我…”
赵爱江明明可以停下扶我一把，哪怕帮我制止后面的人群也好。
可当他听到火要烧过来时，毫不犹豫踩着我的手背继续前行。
要不是身后的好心人，我和军军已经死在那一夜了。
我就该那天跟军军一起走的！省得他这么小的年纪要独自过黄泉！
看着面前依旧对我横眉冷对的丈夫，本就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彻底被扔进了冰窟窿。
军军的确没有被烧死，他是病死的。
死在救命的病房被亲生父亲抢走的那个寒夜，如今骨灰就抱在我怀中。
那晚军军昏迷不醒，我求赵爱江带我们去镇上的医院，他却说我小题大做。
“男孩磕破一下有什么大不了！一点儿不随我！芳芳一个姑娘还没说什么呢！”
“大半夜我没空陪你矫情！”
梁秀英凑着看军军越来越惨白的脸，睁着眼说瞎话，
“我看军军是胆子小吓的睡着了。”
“睡醒一觉就好了！”
“小苏啊，孩子养的娇气可容易福薄。”
赵爱江不管我，我就去求他老首长。
我救过老首长一命，现在也想请老人救我儿子一命！
可我正拿着高干病房的特批条子想为军军办理住院时，却被赵爱江一把夺走。
“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为点小事去求老首长！”
“那份恩情还得留着给嫂子换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呢！”
“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正好芳芳受伤了！赶紧把批条给我！别耽误给芳芳治病！”
军区今年有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当初下乡插队的梁秀英觊觎良久。
“要是我回城上大学，芳芳也可以跟我进城上学受教育，也算我对得起你大哥了…”
赵爱江一把抢走条子，我只能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哀求，
“军军是你亲儿子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爱江！你看军军一眼求你了！”
只要他看一眼就能看到军军晕厥惨白的脸。
但随着梁秀英一声惊呼，
“芳芳又流血了！”
赵爱江带着条子转身就走，而就在那一刻我怀里的军军再也没了呼吸。
如今被赵爱江踩烂的手背抱着骨灰坛用力绷紧，撕裂的伤口再次渗血。
我抱着再也回不来了的军军咬紧牙关，忍着眼里的滔天恨意，
“赵爱江，你的意思是我和军军只有死了，才有资格埋怨你不管我母子？”
赵爱江瞬间瞪大双眼，
“你胡说八道什么！”
又压低声音，
“小点声！嫂子和芳芳刚从医院回来，需要休息！”
“江黎！你这么嚷嚷不就是想让我嫂子觉得欠你的！”
“让我嫂子难过你就痛快了？！你怎么这么恶毒！”
“还敢离家出走？！”
“再敢目无纪律！你这个团长夫人也就享受到头了！”
他口中的离家出走，是我亲眼看着儿子离世，亲手送他走，不眠不休独自心碎的日夜。
在赵爱民嘴里，变成不可饶恕的错误。
“赵爱江，我不是来听你指责的。”
“我要跟你离婚！”


“赵爱江！从我回来到现在，你就没发现少了军军吗？”
自从军军出生几乎和我形影不离，多次被赵爱江指着鼻子斥责，
“跟着你娘吃奶啊？！没出息的东西！”
“你芳芳姐这么大的时候都会打枪了！”
可他骂时就没想过，赵芳小时他恨不得把人天天抗在脖子上，换成军军几次提出想要跟他去营地都被骂的狗血淋头。
“老子带兵的地方！你以为是你娘的炕任你耍啊！”
军军走前曾短暂的清醒了几秒，正好看到赵爱江抱着赵芳离开的背影，一张稚嫩的脸强忍着委屈，
“妈，爸爸抱完姐姐就该抱我了吧…”
“妈，我好冷啊…”
“妈，我不想睡，我还没尝到你给我包的糖三角呢…”
我卖血换红糖就是为了给军军包糖三角。
半个月前赵爱江军营发补给有孩子的每家多分一小块红糖。
军军听大院别的孩子说都吃到了红糖，满心欢喜的等着赵爱江给他带糖。
“妈，等爸爸带回红糖，妈妈一半，爸爸一半，军军舔舔糖渣就知道红糖什么味道了！”
可一直坐到天黑，赵芳才从屋里出来舔着红糖炫耀，
“我二叔给我的！”
“你有爸爸怎么样？你爸爸还是向着我和我妈！”
那是军军第一次跟赵芳吵架。
“我爸爸也喜欢我和妈妈！红糖是分给我的！”
两个孩子扭在一起抢红糖，被训练归来的赵爱江看了个满眼。
“二叔！弟弟说我没爸爸不配吃红糖…”
“还说我和我妈都是要饭的，要我把吃二叔家的东西都还给他…”
赵爱江不分青红皂白拽着军军的耳朵，把他扔在院子里用皮带抽。
“家里的东西都姓赵！不是你赵军的赵！是老子赵爱江的赵！是赵芳的赵！”
“姐姐嘴里的都抢？！我让你馋！”
皮带狠狠抽过军军的嘴，疼的孩子嚎啕又迎来更狠一记，
“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给我憋回去！”
那晚赵爱江哄了赵芳好久，而我抱着抽噎的军军暗自发誓要让我儿子吃上不姓赵的红糖。
可我用血换来的红糖还是落进了别人嘴里，我的孩子到死也不知道红糖的味道！
“赵爱江！军军走了！”
“我也要走了！以后这个家只剩你和你嫂子侄女！”
“现在！你！当着军军的骨灰！告诉我们！你可以满意了吗？！”
我抱着军军的骨灰忍不住周深发颤，赵爱江也不由拧眉正色看我我手中的白瓷坛，梁秀英拽他也被他甩开。
“你说这、这是什么？”
“这是…”
我刚要开口回答，赵芳突然从屋里出来。
“婶子！这也知道我长大成人了？”
“怪害羞的~这是给我带的吃的补身体的吧！”
“看在好吃的份上，我原谅婶子编瞎话不愿给我病房的事儿了！”
赵芳上来就抢，我赶忙阻拦。
可营养旺盛的赵芳力气却极大，争夺之间坛子落地摔得七零八碎。
“军军！”
我一把狠狠推开赵芳，我的孩子散落在灰尘中被风瞬间席卷吹散。
“赵芳！我要杀了你！”
我满眼血泪，赵芳吓得躲在梁秀英身后，
“婶子！不能因为我看到军军放火！你就要杀我灭口啊！”
“我不会往外说的，我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赵芳瑟缩着发抖，像是被我吓到了。
赵爱江一把解下皮带狠狠绑住我手腕，又顺势一脚把我踢到一边。
急忙追问，
“芳芳别怕，你看见什么了跟二叔说！”
赵芳哽咽说道
“我看到是军军在草垛玩火，肯定是火没熄灭晚上才点燃了房子…”
“二叔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求你帮我劝劝婶子别杀我！”
梁秀英也含泪委屈，
“爱江，芳芳打碎的这罐奶粉多贵我赔！”
“弟妹舍不得的东西我们绝对不伸手要！虽然我们孤儿寡母，可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又眼神带钉看我，
“苏黎！今天哪怕你恨死我，我也要说！”
“惯子如害子！军军年纪小不懂承担责任！可咱们大人不能一味护犊子！你能藏得了他一时还能藏的了他一世吗？！”
赵爱江气的指着我的手指都在发颤，
“好你个苏黎！你就是这么带孩子的？！军军才六岁啊就被你教的敢放火！长大还不得杀人啊！”
“为了骗我竟然连奶粉都搞到了！你还真是下本！”
“赵军军在哪？！
“赶紧把他交出来！我大义灭亲！亲手把这个逆子绑去自首！”
我恨得咬出满嘴血，恶狠狠盯着赵爱江，
“军军被你侄女亲手打散尸骨无存！”
赵爱江气的额头青筋暴起，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死不悔改了！”
说罢他抓起地上军军骨灰掺杂的泥土，抓着我的头发狠狠塞进我嘴里。
“苏黎！你说不说！”
让亲生母亲吃自己儿子的骨灰！赵爱江简直禽兽不如！
“赵爱江我和军军死都不会原谅你的！”
气急攻心我嗓口一阵腥甜，一口血雾喷了赵爱江一脸。
两眼发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感觉赵爱江被人一拳打翻，
一个清冽的男声怒吼道，
“怪不得苏黎同志死也要求老首长批准你们离婚！”
“赵爱江你这个畜生！这是你亲儿子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