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对着我的脸啐了一口唾沫。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如此苦命！”
“你当真是天煞孤星，生来便是害我的！”
“苍天何薄于我！”
她眼睛都没闭上，就死在了那个寒夜。
我站在原地，想哭也哭不出来。
就连母亲的贴身婢女小翠都骂我恶毒，母亲死了都没落一滴眼泪。
我辩驳不了一点。
直到许多年后的某一夜，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床榻。
冰凉到让我难以入睡的每一个夜晚，我才哭出了声。
娘亲爱我吗？
她从未让我饿过肚子，会对我嘘寒问暖。
又对我百般厌弃，就连我的名字也只是草草取的。
六月，
生于六月，唤作六月。
而妹妹唤作嘉瑞，
凤命祥瑞，荣宠备至。
2
自从娘亲死后，我日子愈加难过。
小翠被林娘子发卖，更是不知去到了何处。
我像个畜生，又或者比畜生还不如。
时常要和野狗抢食。
待到圣旨落下时，我正好被妹妹逼到了鱼池。
她抱着狸奴，嘴角扬起一抹残酷之色。
“姐姐在害怕什么？是不喜欢白雪吗？”
“这是猫儿！可是比狗还要娇小，
怎么姐姐和狗抢吃的那么厉害，却怕一只小小的猫儿？”
她娇笑一声，故意举起怀中的狸奴。
吓得我尖叫大喊。
每每看到猫儿的竖瞳，我就会记起母亲血崩之时的惨状。
我怕。
它宛若魇兽，将我囚于那个无能为力的寒夜。
妹妹哈哈大笑。
一步一步朝我走近，直到将我逼到了鱼池里头。
这府上本就是拜高踩低，一个庶女殁了也不碍事。
我本就是贱命。
可我甘心。
我不想死，我想离开这里。
我想活！
不停挣扎着，只盼一线生机。
可我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没多久便在水中没了气力。
眼见着要溺毙，突然被一双大手按住。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便已成了老皇帝的小皇后。
妹妹满脸是泪，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看我。
那是爹爹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拽着她如藕的小臂，将她压倒在我的面前。
砰砰砰，好几个响头。
我有些错愕，却听得极为舒心。
抬头
，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
太子对她一往情深，而嘉瑞也沉浸爱河。
如今圣上的身子愈加不好，当初娶我说是续了十年命数。
眼下命数已尽，人也缠绵病榻。
没多久，江山易主。
我成了无权的皇太后，妹妹被封为嘉妃。
伍家的家世不足以将她送到凤位，但也足以让她扬眉吐气。
宫中宴席。
她说着要与我叙旧，逗留在我的宫殿。
秋风起，落叶飘零。
宫中也就只有当初的女官，和零星几个婢女伺候我。
嘉瑞突然站起身。
“姐姐，我装了十年的乖巧，
如今这后宫，也轮到我做主了。”
她朝我莞尔一笑，取下了手中的金簪。
这些年太子与我的离心，她看在眼中。
便也料定怎么对我，都不会受到处罚。
她，可是凤命。

若非是我失责，太子的密令也不会被截获。”
“我自当以死谢罪，可我……”
他顿了顿，难堪的低下了头。
身为影卫，本该是为太子而活，
可他却生了独活的念头。
这是大罪，若是回去也难逃一死。
可我要是继续包庇山月，往后我怕是会因此和太子生出间隙。
我悄然无声，没有说要他走还是留。
夜里，
我再次端着餐食去看他时，他不见了。
如十三悄无声息身死的那日一般，山月也死了。
太子拿着他的令牌来找我，转瞬丢在了我面前。
我浑身发寒，被女官抱在了怀中。
他看到我眼底的恐惧之色时，叹息一声，深邃的眼眸染上一抹忧愁。
“我以为您是可以信得过的。”
那日后，我们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江河。
他对我不再信任，说话也只说一些无足轻重的话。
4
两年后，太子十四岁。
再过些年岁，也到了立太子妃的年纪。
爹爹记挂着妹妹的凤命，
就算她只有八岁，也想将她安置在宫中。
为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生情。
总归留个羁绊，为她今后和太子的姻缘铺路。
可太子又怎么会对个乳臭未干的女子起念呢？
更何况像她那么恶毒的人，我可不想害了太子。
就只当听了，便没再理会。
可他却主动找到了我，眉眼带着几分精明之色。
“娘娘，听闻嘉瑞天生凤命，
是上等旺夫的命格，若是您怜惜我，
便安排我与她见一面如何？”
一时间，我脸上血色褪去。
抬头看向太子一如既往的温润模样，我心中莫名一痛。
不是说信我么？
为何如今为了所谓天命，
和我打听妹妹的消息呢？
我有些恍惚的垂下了头，道了一声好。
如父亲和太子所愿，我召见了嘉瑞。
比起两年前气盛的模样，眼下她带着几分内敛。
看到我时，立马朝我福了福身。
“姐姐，先前都是我的错。”
她极为乖巧的认了错，还十分听话的留在我宫中。
三日后，太子与嘉瑞见了一次面。
她只是小孩，许多话和太子说不到一处。
可待到她十六岁再次入宫时
看向身旁搂住我的少年，心中的安心让我莫名想哭。
似乎娘亲还在世那般，
当初她就算是嫌弃我，也抱着我不曾让我挨饿受冻。
可意识到我的视线后，少年却松开了手。
身子一凉，他跪倒在地，
唤了我一声‘母后’。
明明他年长我五岁。
待到他离去后，爹爹用手指猛戳妹妹的额头。
一副气炸了的模样，责怪妹妹欺负我。
也是好笑。
若非这道圣旨，我被欺负死了也只会骂是我命数不好。
在府中向来不受待见，就是因为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又有何脸面只怪妹妹一人呢？
可我惯是会装傻的，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没多久便被迎回宫中，成了老皇帝化解灾星的皇后。
成了宫中，人人敬仰的摆件。
老皇帝的大病自此缓解了许多，整个人精神矍铄。
对我愈加宠爱。
自然了，那只是对小辈的偏爱罢了。
也好在我年纪小，对谁都不成威胁。
人人都爱找我玩。
十三皇子与我年纪相仿，会给我送些果子吃。
他为宫女所出，不受待见。
时常会偷偷出宫，学些市井粗鄙之言来逗我。
可我被女官伺候久了，对这些口癖便也敏感了许多。
“你是皇子，又怎可日日说这些粗鄙之言？”
十三怔了怔，撑着下巴撇着嘴。
“说了便说了。”
“反正我这命数极为卑贱，能成了个皇子都是前世积德。
我不会是太子，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
听到他如此自贬的话，我心中无名火渐起。
“胡说八道！”
“无论如何都不应当放弃自己！
命书到底是谁人书写，难道我们不能自己作数么？”
我大喝一声，十三红了眼。
“你不也是因为命数好才能成为皇后娘娘么？”
“你命好，肯定不懂我活着有多痛苦！”
他撒腿就跑。
气得我站起身，下意识跺起了脚。
是了，
除了太子，谁也不知我七岁前过得有多苦。
什么命好命差，不也是自己拼死活出来的么……
就在我想着哪日再劝慰一番十三时，女官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死了。
本身就是个不
受宠的皇子，年纪也不大。
便连身死下葬都是草草了之。
人真的是被命数推着走么？
我一脸迷茫。
七岁的我，有太多想不通了。
3
谁都没有去追究十三的死因。
皇子众多，死了个出生卑贱的并不重要。
只是他下葬时，太子突然来到我的宫殿。
他眉眼落寞，抱膝而坐。
“娘娘，人生下来真是由命数决定的么？”
他突然朝我这个比他还小的问出了声。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太子噗呲笑了一声。
尴尬的摆了摆手。
我坐在他身边，仍旧是那股淡淡的龙涎香。
心中莫名安心，也格外的平静。
站起身，独自走到了玄关处。
悬挂的明月依旧。
我拉起外衣，蹲在地上望着月亮。
“人活着要都是被命数决定，那我早就死了。”
“生下来，我便被说是个灾星。
可我想活，我不信命。
便是伶仃无依，也想活下去。”
“那一日要是我自暴自弃，怕是等不到你来救我。
太子，不要被所谓的命局遮掩你前行之路。
你想为了什么而活，那便一腔孤勇的走下去。”
他怔了怔，起身蹲在了我身边。
两人的身影便像一小一大的蘑菇，窝在了一处。
便是方才的冷意，也渐渐褪去。
宛若初遇之日。
“你说的，我都信。”
他笑着撞了撞我，那副难得的少年气让我一刻愣神。
而他起身走远，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十三走后，我的宫殿安静了许多。
直到撞见了一身血污，浑身恶臭的影卫山月。
他本是太子的亲兵，却不知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我心头一紧。
对上他的双眼时，我随即朝女官下令将他带走。
与那时的我一样，他也想活。
我将他偷偷养在宫中，但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如此。
若是卷入皇子间的争斗，我怕是没几条命能活。
没多久听闻太子被参了一本，圣上大怒将他禁足一个月。
我忧心于太子，但也不敢随意去找他。
一个月后，太子解了禁令。
山月的病也大好，我寻思着要送走他。
他却说自己无处可去，要留在我身边伺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