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白沈兰陵的女频言情小说《兰陵醉(全三卷)全局》,由网络作家“孙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白天和夜里的温差很大,阳光照在羽绒服上特别燥热。我很庆幸自己一觉醒来仍在床上,而不是躺在户外或者路边,身后一座古墓荒坟。打开手机,已经下午一点多。习惯性伸个懒腰,伤口生疼提醒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我下意识摸摸旁边,果然是空的。除了羽绒服正盖在我身上,昨夜给她包裹的衣物、手电、水杯,还有那只美羊羊,一件不落地躺在桌上。下床里外喊了一遍,无人应答,难道真的遇仙了?充足的光线,终于让我看清所处之地……还真不是一般的简陋!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用水也找不到地方……这墙,指尖上的灰尘,既不像水泥又不像石灰,到底什么砖做的?还有这窗户,怎么看着像纸啊?戳戳……根本就是纸!天啊,这年头还有谁家会用纸糊窗户?顿时《聊斋》的情节又在脑中呼啸。赶紧拾掇...
我很庆幸自己一觉醒来仍在床上,而不是躺在户外或者路边,身后一座古墓荒坟。
打开手机,已经下午一点多。
习惯性伸个懒腰,伤口生疼提醒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我下意识摸摸旁边,果然是空的。除了羽绒服正盖在我身上,昨夜给她包裹的衣物、手电、水杯,还有那只美羊羊,一件不落地躺在桌上。
下床里外喊了一遍,无人应答,难道真的遇仙了?
充足的光线,终于让我看清所处之地……还真不是一般的简陋!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用水也找不到地方……这墙,指尖上的灰尘,既不像水泥又不像石灰,到底什么砖做的?还有这窗户,怎么看着像纸啊?戳戳……根本就是纸!天啊,这年头还有谁家会用纸糊窗户?顿时《聊斋》的情节又在脑中呼啸。
赶紧拾掇好自己,简单梳洗,将行李一件件装好。
我写了张便条,又取出500元钱,一并压在桌上。无非就是感谢收留,并留下我的联系方式。等大人回来看到,可以找到我,我一定好好报答。
带上大门,面前一片树林再次让我傻眼!原本就迷路了,一觉睡醒更是不分东南西北。
最后我决定,方向不重要,下山才是王道。到了山下,一问人什么都解决了。
可这山路崎岖到一点人工修筑的痕迹都没有,说明极少有人踏足。放眼望去,几乎全是这样的路,没有路牌,没有标识,没有路缘。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两个小时后,我满身大汗。拖箱的一个轱辘也不知飞哪去了,只能歪歪倒倒地继续拖着。高度的确下降了,可景色依旧。如果天黑前还不能下山,我可不敢指望还能再遇上一位善良的小狐仙留宿。
席地而坐,大喘粗气,休息一会儿。
突然飘来一阵轻烟……是炊烟吗?我一个激动站了起来,随即发觉味道不对!是一股焦糊味!我四处眺望,烟从高处飘来,是我来的方向!
隐约火光冲天,那是……是小狐仙的房子!?失火了!小狐仙出事了!不由分说,我拔腿就向回奔。突然冷静下来一想,出来的时候小狐仙已经不在离开了。现在回去,无异送死。森林大火的威力连消防队都束手无策,如果遇上顺风那速度可比我的脚程快百倍,跑都来不及。而且下来已经花了两个小时,等我上去,估计什么都烧光了。也许……也许那个方向未必是小狐仙的房子……还是继续走我的吧?!
可一想到那双绝世孤寂清亮的眼眸,心中狠狠一抽,再也迈不开一步!这种气温下,房屋、树木自燃的可能性极低,肯定发生了什么人为变故或者意外!小狐仙究竟有没有遇险?是进是退,究竟该怎么办?我竟茫然起来,不知所措……
突然,一阵嬉闹追打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我急忙奔过去,心想即便要回去也得找些当地人帮忙才行。
拨开杂草树丛,看见一群孩子,有高有矮。大的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小的跟小狐仙差不多。手里拿着树枝,围在一处打打闹闹。我不禁失望。
孩群中间似乎还围着一个人,成为众人打闹的对象。事不关己,绕道远行,一向是我的行事准则。可就是夹缝一闪而过的一角衣衫让我觉得眼熟,牢牢拽住了我的脚步。
越靠越近,他们的声音也清晰起来。虽然夹杂着浓厚的方言,我依然听见什么妖魔、妖怪的,一边不停叫嚷着打死他,一边不断扔石头、挥舞树枝。中间的人不哭不喊,任由他们欺凌、推搡。难道昏过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我拨开人群,熟悉的衣衫完全呈现眼前。我急忙扶起地上的小人儿,有些颤抖地撩开面上凌乱的头发,露出绝美的容颜,一双发红却拼命不让眼泪流出来的美目,不是小狐仙是谁!
心潮澎湃,没来由地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还好她没事,没有遭遇山林大火!
轻轻拈去发上凌乱的杂草,抹去脸上沾染的泥灰,我发现她的脸颊、手背都有伤口,有的还在出血,而凶器就在身后那群坏小子手里。
我吸吸鼻子,缓缓起身,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孩子,厉声责问:“为什么打她?小小年纪就拉帮结派欺负人,真是不学好!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比你们小的妹妹,羞不羞啊?老师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家长呢?赶紧把人送医院,你们要负全责!
慑于大人的威严,竟无一人回应。我很生气,就近拉住一个胖墩:“你说,为什么欺负人?知不知道错?”
小胖子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她是妖怪,会害死俺们全村的。”
“封建迷信!”我大声道:“这不是你们欺负人的借口。去道歉!”
不由分说拽着胖墩到小狐仙面前。现在的孩子被宠得不像样,上天入地,胡搅蛮缠。我自认不是个同情心丰富、对孩子特别有爱心的人,唯独让小狐仙触动了内心的柔软。
胖墩不依,赖着不肯走,同伴也上来拉扯,一时我竟奈何不了。孩群里有人喊:“是真的,她真的是妖魔,她一出现俺们全村人都会死。”
“俺爷说她是被关在山上的,不能靠近,谁靠近谁会死。”
“她专吃小童……”
听听,这都什么跟什么,荒谬绝伦!我深深感到贫穷不可怕,最怕愚昧。
居然还有人说:“她有痘疮!”
“胡说八道!”我气极,脱口而出。作为医生,我自然知道痘疮就是俗称的天花,令人闻之色变的烈性传染疾病。但我们从小就接种疫苗,即便这里再落后,也不会感染此病,因为天花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彻底灭绝。从来谣言可怕,但无知更可怕。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不知道伤害了多少人!
“都给我听清楚了,我是省里来的沈医生。我告诉你们,她不是什么妖怪,跟你们一样,是正常的人!谁都不许欺负她,听清楚了没有?”跟他们解释不了太多医学专业,只能直接警告。
所有人都望着我,连小狐仙也抬起头,美眸清亮起来。
孩群中个头最高年纪最大的孩子,不服道:“她真的不是好人,不信你问她,为何会在山上?还有她身上……你自己去看呀!还有她的双目与俺们也不一样,只有妖怪才有那种眸色。”
顺着他的指向,我看到小狐仙突然透出一个与年龄极端不符的苍凉绝望神情,目光躲闪,头垂得很低,下意识抱紧身上的衣服,身体蜷缩一团。
我心里一疼,放开胖墩,走去蹲下,柔声道:“不要害怕,还记得阿姨昨天说的话吗?我不是坏人,是治病的医生。让我看看好吗?”
小狐仙低着小脑袋直摇,更抓紧了衣襟。我瞥见她右后颈侧有一粒疱疹,已经发炎化脓。一惊,急忙扯开她腰上的布带,顺势拉开她的衣服,眼前的景象让我倒抽冷气!身后的孩群也惊恐地叫着,不断向后退。小狐仙的脑袋快垂到胸口了,不敢看我,身体愈发抖得厉害。
整个上身,从颈椎到后背乃至前胸腹腔,甚至胳膊上,都布满了红色带状疱疹,半数已经破裂流水,感染化脓!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如果她的容颜是天使,那身上的状况绝对是恶魔。
我一把拉过医疗箱,取出手套戴上。
小心拨开头发检查,果然头皮上也有数粒红疹。我仔细查看各处疱疹的形态,心里略微有了底。只是这孩子到底病了多久?又被耽搁了多久?昨天晚上我竟然一点没发觉,实在太大意了!
我轻轻抬高小狐仙的头,柔声道:“别害怕,来张开嘴巴,让我看看。”小狐仙略微迟疑,缓缓张开。还好,口腔内无病变感染的情况。阳光下我终于看到她眸底的紫光。
这就是他们说的异样?紫眸虽不常见,但地球上绿眼睛、蓝眼睛、灰眼睛的人还少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就连我们成人的瞳孔也不是纯黑色。这只能说明他可能有混血的基因或者别的什么因素导致基因变化。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睛的颜色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我继续向下剥小狐仙裤子,这套衣服不能再穿了,而且只穿一件不得病才怪。
猛然,我停住,眼前明显的性别标识让我再次震惊得无以复加,说话都结巴:“原来……你……你……是男生!”
这怎么可能?!打第一眼起,我就没想过他会是雄性生物。男孩会美成这样吗?还有这长长的秀发,哪家父母会这么打扮儿子?
难道他真是狐仙,才有这种飘忽性别的美?!可这一身的病疹又怎么解释……我从来没有遇上这么纠结的事情。为什么车祸后,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
我提醒自己是个专业的医生,现在面对的是个重症患儿。我要保持应有的职业素养,我对他说:“别害怕,小妹……小弟弟,让我继续给你检查。”
下半身并无太多疱疹,较之上半身好很多。只是两腿根部及……有着明显的瘀痕,发黑发紫,甚至还有些异样的肿大和炎症。这症状分明就是……我忍不住再次倒抽一口冷气,气得发抖,一把抱住小狐仙,激动问道:“谁干的?孩子,你父母呢?”
小狐仙发疯似的挣扎,发出惊恐的咿咿呀呀……我才意识到失态,急忙放开,小狐仙伸手就要往身上招呼,被我一把拉住,“不能碰,再抓破,你就别想好了。”他现在应该是痛痒交加,但水痘切忌抠破,留下疤痕还在其次,最怕感染引起并发症,严重的话也会危及性命。
我记得小狐仙昨晚全身冰凉,而现在却是发热发烫!
帮他拉好衣服先穿着,得赶紧上医院。
我冷声问身后的孩子:“你们之前谁欺负过他?我是问除了刚才打他以外,谁还欺负过他?”我看着那个最高年纪最大的孩子,他最有可能,“是不是你?”现在的孩子早熟,难免因为好奇或者劣根,做出一些伤害行为而不自知。
但他摇头,所有孩子都摇头。
“不承认是吧?故意伤人是重罪,警察来了一验伤,一个都跑不掉。你们家长作为监护人要负全责。不想被家人打死的话,我劝你们趁早说实话。谁干的?”
年纪小些的孩子已经被小狐仙的痘疹创面吓坏,再被我一喝,忍不住哭起来,顿时一片惊慌。
年纪稍长的孩子勉强答道:“俺们今日才遇到他!之前士族的大人们抓来一个痘疮妖关在后山,那日俺们偷偷看到那个妖怪穿的就是这身衣服。爷说他会幻化小童的模样出来吃人,碰见他的也会死,全村人都会被他害死!村长不准俺们上山。今日俺们是偷偷上来玩的。见他躲在草丛中不知做甚,又不是俺们村的人。常人怎会有那种眸色,他身上又有疮,不是妖怪是何物?若不打死他,俺们全村人都要死!”
我沉声:“再说一遍,他不是妖怪,跟你们一样,只是个孩子。他身上不是天花不是痘疮,只是一般的水痘和湿麻疹,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才会扩散恶化。只要医治得当,是不会死的。而且世界上各色眼睛的人都有,你们没见过不代表人家都是妖怪,所以你们不能欺负他。听到了吗?”
领头的还是不信,说:“不对,爷说痘疮是妖魔的武器,很久以前邻村有人被妖魔下了痘疮,连累全村的人几乎都死光了。最后只得将他烧死,才幸免死绝。他就是妖魔,俺们走,去村里找人烧死他。”
我气极:“我也从山上来,还跟他相处过一晚,怎么没病?不过,我告诉你们水痘虽然不是绝症,但的确会传染,如果你们没种过疫苗,再敢欺负他,一旦被传染了,我是不会管你们的!”虽是气话,主要是想阻吓他们别再靠近小狐仙,但水痘的确会传染,尤其免疫力不强的婴幼儿,护理期间特别麻烦。但只要不引起并发症,治愈后可终身免疫。
听了我的话,一众孩子聚到一块,相互依靠着壮胆,有人指着我说:“你们看她的衣裳,还有发色,也定不是好人。她一定也是妖怪,他们是一伙的,俺们快跑。”说罢尖叫着一哄而散。
我微愣,看着身上普通的休闲外套,发梢还残留以前焗染的颜色,有什么不对?这里不会封闭到连这些都不知道吧?算了,走了也好,可以安心处理小狐仙的病况。
小狐仙的美眸半眯,似要睡着,我抱起他,发现他的体温突然又低了很多,刚才还发烫,这会儿怎么又发冷?难道并发症这么快?
突然,小狐仙呼吸急促,开始抽搐,白沫从嘴角溢出。没有一会儿,一翻白眼,双眼一闭,没了呼吸,心跳骤停。我大惊失色,马上实施CPR,人工呼吸加胸外按压。不应该啊,即使水痘并发,也不该这么快夺人性命。
足足五分钟的心肺复苏,终于让地上的小人儿传来一声轻哼,紧闭的双眸又微微撑开。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小狐仙的情况没有改善,随即又有白沫从嘴角溢出,呼吸又急促起来,嘴唇发紫。这……是中毒的迹象!到底怎么回事?
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人?”我心慌意乱大喊一声。
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好像是刚才那帮孩子中的一个。她有些胆怯地对我说:“他被蛇咬了”。
我一惊:“蛇……咬哪里了?”
“脚!”
果然脚底板上两个血点,已凝固成紫黑色。
“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注意到。
“他推开俺,才被大伙发现……但他被咬了……”
我明白了,原来小狐仙并没有被他们发现行藏,只是看到有蛇咬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救了她,自己却被毒蛇咬了,还被他们当作妖怪打。鼻子又是一阵发酸。
“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来不及了。打也被打了,这孩子本身患病已经很严重,再加蛇毒侵体,小小的身躯恐怕再难承受!
我无力问道:“最近的医院在哪?哪里能打电话?他必须马上抢救。”心里很清楚,即便医院就在山脚下,也来不及了,蛇毒扩散的速度相当惊人。小狐仙面无血色,唇色也变得黑紫,抽搐着再度弥留。
不出意料,那孩子也是一脸茫然加惊恐地望着我。
从昨夜与小狐仙相遇,到现在一天都不到,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面前?小小生命不该如此脆弱。作为医生关键时刻无计可施,我真的无能!眼泪忍不住落下……
我瘫坐用力捶打地面,拳头落在行李箱上。想到至少给他换身干净的衣物,不要带着一身病秽离开!翻找衣物时,我触碰到箱角上一个硬物。
我一震,那是……那是蛇毒血清!!!我激动得想大叫一声,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
同事们说得没错,每次出行,我总会杞人忧天地备上很多用不到的药品,蛇毒血清就是其中一项。因为几年来从未用上过,加上这两天意外太多,差点忘了。我恨不得用力敲打自己的猪脑袋。
颤抖着拿出救命药,我看了药效期,忍不住狠狠亲了一口,还有一个月!
全省一年被蛇咬的病例不超过十例,所以就算我们那样的三甲大医院,血清储存量也很少。三年前我利用“职务之便”,存了一盒放在身边。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过自己的婆妈。
从伤口上我判断不出他是被什么蛇咬的,但只要不是眼镜蛇,就可以抵挡。只是不知道他对血清有没有过敏排斥反应,加上严重感染的带状疱疹,会不会有抵触?搞不好的话,也会毙命当场。
但眼下不可能做皮试,也没时间再犹豫。既然老天让我遇见他,让这药还没过期,那就再拼一次吧!
我迅速取出注射器,吸取药液,排出气泡。举起小狐仙的左臂,发现这孩子太瘦弱了,我一时竟然找不准静脉,保险起见决定实施皮下注射。
我对小狐仙说:“别睡,坚持下,看着阿姨为你注射血清,会有一点点疼,你千万不要动。一下下就好。”
说着,刺针入肤。一般孩子都恐针,时间拖得越久哭闹得越厉害。小狐仙只是略微痛缩,尽力撑大眼睛望着我,我安慰道:“别怕别怕,不痛不痛,马上就好。”
拔出针头,只要半小时内无不良反应,他就有希望了。紧接着,得把他脚底的毒血挤出来,实在没有准备那么冷僻的工具,只好……
我狠狠将吸出来的污血吐在一旁,直到吐出来的血色不再黑紫,呈现正常的颜色才作罢。打开最后一瓶矿泉水冲洗伤口,再来酒精消毒,小狐仙疼痛难当。我抓紧他的脚踝,轻声道:“不要动,疼过就会好。忍一忍,阿姨给你吹吹!”我取出消炎药抹上,用纱布包扎好,最后套上我的厚袜套。从现在开始到脱痂,他的脚不能沾地。小狐仙终于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我用剩余的矿泉水漱口,这才留意到刚才折返的孩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小五,他……好了吗?”
我摇摇头:“现在不能确定,需要到医院好好观察治疗。你能带我们下山吗?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小五直摇头:“不能下去,他……”
“他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舍命救你对不对?”
小五很纠结地想了想,最后点点头,但还是阻止我们下山:“村里的人不会放过他的。士族的大人也说过看到他可以直接处死!”
“杀人是要偿命的!”法治社会怎么会容许这样乱来?何况还是对一个孩子!
“是真的,村长、保长、爷,还有村里的叔伯们都是这样说的,下山的出口都有人看守,一旦发现就会召集全村人打死他。”小五说得煞有介事。
我气极无语,但也觉得小五不会撒谎骗我。再看看小狐仙满身的伤病,让我不得不改变主意。
我们国家貌似还有个别地方保留了很多陋习,建国多年难以改变。而政府为了保留一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基于对生态的保护,对一些自然村落采取少过问甚至不干涉的政策,让其保持原始风貌,任由他们继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别谈法律,连迷信都没完全破除,美其名曰“信仰”!
我曾不止一次听说,只是从未亲历过。难道真的保持得这么完善?与平等的人权都相悖了,为什么还让它延续?
这些自然村落,大都远离都市。如果贸然下山,自己尚且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状况,更别说还带着个他们口中的“妖魔”了。如果小狐仙下身的伤跟他们有关,那么这个村不仅是法盲,根本就是个滋养罪犯的团伙!这孩子再经不起折腾。
于是我问小五:“那有什么地方可以先住下来吗?”
小五想了想指指前方:“再往下走半晌,半山腰处有个棚屋,以前爷和叔伯们上山打猎,就住在那里。现在封山了,那里没人。”
我将行李收拾好,包挎好,然后小心翼翼抱起小狐仙用衣服扎好背在身后。迷糊中小狐仙发出痛苦的嘤咛,我柔声道:“别怕,阿姨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背上恢复平静。
我对小五说:“能不能帮我拖着这个箱子,就像我刚才那样。带我们去你说的地方,好吗?”
小五很新奇地拖着箱子在前面带路,我问:“你们一直说士族,你们是士族的吗?”
这个问题让我疑惑半天了。他们的穿着一点都市痕迹都没有。我也去过不少农村,很少有这么大差异的装束。就像刚才那群孩子,不论男女,都像小五这样把头发编成辫子顺着发际盘在头上,还有飘带,有的则是头巾。
那就难怪小狐仙也留这么长的头发了。他们的衣服都是民族风,无领,袖子宽大,些许汉服的味道。又有典型的少数民族装扮特点,有点像某个电视节目里介绍过的,好像是云贵那里的某个民族。
小五摇摇头:“不是,俺们是树族。”
树族?有这一族吗?好吧,56个民族,我背不全。
大约又是一个多小时,汗水沿着我的发际不断落下,累到迈不动步子的时候,小五终于说到了。
所谓大槐树,其实就是个集市,因为槐树多,所以泛称“大槐树”。
“名医坐堂、正骨推拿、物超所值”,我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上这十二个大字,找了块空地,正式开张。
我和杜老都是学医的,除了学以致用,不知道还能靠什么谋生?钱袋里只剩三铢了!
现代医学在这施展不开,只能靠杜老的传统技艺,正骨推拿,古今皆通。我们没有“杜氏医堂”的名气和规模,但毕竟动乱时代还是穷人多,只收一半甚至十分之一的价钱,总有人愿意尝试吧!
让一位坐镇三甲医院的骨科圣手,摆摊卖艺,我有些过意不去,但最终杜老答应了。他说:“再怎么样靠本事吃饭总比乞讨强!”他的脚还不能发力,我们商量好,坐着就能解决的他来,需要站着的,就由他指导我来。换上男装,包裹头发,我并没有刻意隐藏性别,通常真正的患者,顾不上医生是男是女!
看人挑担轻松,轮到自己第一回摆摊,也觉得不好意思,抹不开面子,结果整个上午没有一人光顾。
看到路边乞丐的卑微,想起杜老的遭遇,再没收入的话,就要过更没尊严的日子,我猛然起身吆喝开:“凡有跌打损伤、骨痛骨裂者,都过来看看,正宗的正骨圣手,一推见效,没有效果分文不收。诊金优惠,童叟无欺,大伙都来看看!……都来看看……”
果然广告的力量是巨大的,吸引不少人围过来,指指点点……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走了进来:“近日腹中秘结,闭不通,能治否?”
我傻眼,秘结就是便秘……这纯粹是来起哄看热闹的,但毕竟是第一个顾客,我尴尬地看看坐在树下的杜老,只见他一点头,我才放心道:“行,没问题!过去吧。”
通常便秘表示肠胃功能出现问题,杜老按压他肚脐正上方约四寸处的中脘穴,然后孔最穴、天枢穴、合谷穴……都有助肠胃收缩的功效,接着又在结肠方位反复揉搓……
大约二十分钟后,杜老说:“好了!”
那人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这么快?……还挺舒服,真能有效?”
杜老说:“年轻人,包你不出二十四……十二个时辰,就能畅通无阻!平时多注意喝水。”
那人道:“好,若真有效,俺就让大伙都来捧你的场。”
“谢谢,慢走!”我微笑着送他离开,突然想到他没给钱!要追已经来不及了……第一天就一个顾客,还没收到钱。我颓丧地倒在床板上,肃肃硬塞了两个窝窝头给我。
如果明天再没收入,我就付不出房费,别说吃饭,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没想到,第二天那人真回头了,还带着三五个年纪相仿的汉子……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老实说,我很少便秘,没试过推拿效果是否真的立竿见影。
只见他一指我们的摊子说:“就是这!昨刚到家,腹中就有了动响……好几日没那么爽快了……神了,真有两下子。弟兄们试试,起码比杜氏医堂那边便宜许多。”
说完喊道:“那老头……”
我赶紧说明:“他也姓杜,你们叫他杜医生就好!”
“好!杜医生,俺昨日说过,只要见效,就带人来捧场。俺说话算话。你给俺几个弟兄看看。还有昨日的诊金一并带来了。”说着拿出一铢钱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接过……在古代挣扎、努力这么久,终于见着回头钱了,无比激动!我赶紧道:“几位大哥,什么问题,一个一个慢慢说,杜医生会帮你们全部解决!”
这一天,居然挣了五铢钱!我雀跃不已,当晚叫了三碗肉羹,又加了三个菜。
这个时代因为伏案引起的肩颈病不多,多是肌肉劳损、腰肌劳损和脊柱受压迫带来的劳动伤痛。还有一些日常伤害,比如轻度骨折和脱臼。这些对杜老来讲都不是大问题。但总有人好奇杜老和杜昆的关系,我赶忙澄清:“绝对没有半分关系,只是碰巧同姓而已!如果你们有去过杜氏医堂,应该能发现……大部分治疗手法是不同的。”我不想沾别人的光,有侵权的嫌疑,不好。我更不相信,以杜昆的年纪和心性,短短几个月能学到多少?!
渐渐地,有人开始称杜老为“神医”,认为他的医术不输杜昆。我们心里当然知道原因,只是志不在此!
有了稳定的客源和口碑,每天都能挣个五六铢,够三餐一宿我已满足,还能存下一些留着回吕梁山路上用就更好!
这天傍晚,我们准备收摊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挪了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人正艰难地爬过来……头发花白,是位老者,全身染血!我急忙上前使劲将他移过来,初步检查……伤情极重!腿骨断裂,第一到第七节肋骨全部错位骨折,胸骨受损。能活着、还保持清醒、忍痛移动已经是个奇迹!看老人的样子,应该过了花甲之年,是谁这么大的仇恨,把他打成这样?!
我试着问道:“老人家,您姓什么?住在哪里?家人呢?怎么会伤成这样?”
伤成这样,老者居然一声没哼,思维清晰道:“吾……姓王……乃王翊后人!”其他的都不愿再答了。
“王翊是谁?”杜老问我。
“不知道!……管他是谁,您看这伤……要是在医院还能抢救,可这里……怎么办?”
听完我的诊断,杜老也觉得棘手:“腿骨还能试着接合,但胸腔的问题太大!十四根肋骨全断了,如果任其错位愈合,随便哪根长歪了,刺穿内脏,还是要丧命,这种情况必须手术才行!”
我点头:“但这么大的手术不是随地就能做的。这什么都没有,一开膛,他马上就得死!”
思索片刻,杜老说:“我箱子里还有麻醉药,先给他镇痛吧!这么重的伤,一般人难以承受,活活疼死!”
我同意:“然后我再去找辆车,把他拉回去,再慢慢想办法!”
“就怕客栈老板不同意。”杜老顾虑道。
我叹气:“最多加点钱,反正今天多挣了两铢,希望老板看在钱的份上不计较。否则把人丢在这,我怕他撑不到明天早上。”
说罢,赶紧起身去取麻醉药。“啪!”,突然飞来一物,我躲避不及,正中面颊,疼!……是生鸡蛋,蛋液不断往下淌……
一抬头,我看到杜昆、杜忠领着一众百姓气势汹汹地走来,中间还夹着两个带刀、身穿官服的官差,我下意识把肃肃挡在身后。
杜昆对杜老厉声道:“杜致远,我好心收留你,为你治伤。想不到你竟是此等背恩忘义的卑鄙小人,仗着在我杜氏医堂偷学的一点皮毛,就敢打着杜神医的名号在此冒名行骗,毁我清誉?”
“胡说!”我立刻反击,“杜老从医三十多年,还需要从你那偷学什么?一出手,病人自然知道高低上下,偷学几天管什么用?没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信服?!倒是你,既然号称神医,为什么连自己的风湿都治不好?凡事讲求证据,少在这造谣诽谤,犯法的!”
杜昆冷笑着一摆手,身后队伍中抬出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动也不动。旁边一妇人披麻戴孝,哭得昏天黑地……我一惊,一股似曾相识的阴谋味道升起!
只听杜昆说:“这是城西的李章,就是听信这两个神棍的蛊惑,以为他们与我杜氏医堂渊源深厚……结果被他们治死了。”
我上前看到担架上的尸首面容惨白,嘴唇发黑,是中毒的迹象!李氏哭道:“这个天杀的前几日不舒服,听人说大槐树下来了位神医,也姓杜,但诊金价廉,这个天杀的就信了。我还提醒他,不要乱服药,结果他说这个杜神医自称是杜氏医堂的传人……没想到服了药不到半日就没气了,这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民妇今日一定要讨还公道!请各位大人、各位乡亲给民妇主持公道!”
说罢,队伍中那两个官差走上前,一副要缉拿我们的模样。
“两位大人明鉴,我们在此摆摊不过数日,只等攒够了路费就回乡,所以诊金便宜,只为那些没钱请神医的人诊治。”说着,我看向杜昆,“所以,所有被我们医治过的人都可以证明我们从不卖药!只是正骨和推拿,当场交易,钱货两讫!”开玩笑,我和杜主任都不是学中医的,谁敢乱开方子?而且我们也没钱批发药材来卖。这摆明就是陷害!
“胡说!”杜昆道,“诊病哪有不开方抓药的?不用药,如何能好?”
“那是你医术不到家!”我冷笑,“人体本来就有自愈的功能,我们可不需要靠卖药挣钱。既然你说我们抓错药,那药方呢?拿出来看看!杜昆,其实杜老的医术你很清楚,只不过你心胸狭隘容不下,才把他赶出来。如今还想赶绝?像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医生、给人治病?”
杜昆脸色涨红,直接对官差说:“两位大人,今苦主已当面指证,容不得他们狡赖,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我急忙道:“虽有人证,但没物证。怎么证明他们不是被人收买来污蔑我们的?”
官差犹豫……杜忠向后扫了一眼,众人拿出篮子里的东西……顿时满天的杂物向我们飞过来,有鸡蛋、菜叶,还有萝卜……甚至还有石块。众人纷纷喊着:“打死这两个害人的神棍!”
我全身挂满蛋清、蛋黄、菜叶,石子打在身上,脸颊开了不少口子流血了,想必身上也多处青肿。我死死护住肃肃,又尽力挡在行动不便的杜老前面。直到他们的篮子空了,我大喊:“李章究竟怎么死的,只要仵作剖开他的胃一验,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残留在胃部的食物还能分辨他曾吃过什么导致死亡!”
众人抽冷气……宋慈的《洗冤录》要到宋朝才问世。但为了自证清白,不被活活打死,我愿意当一次法医,就怕他们不敢。
果然,李氏妇人大喊:“万万不可,先夫已被你们害死,如今还要剖开他……让他死后无全身,奴家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官差也说:“我朝还未听闻有此检验之法,对死者大为不敬!”
我道:“尸体是最诚实的,它记载了一个人生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让死者不明不白、含冤离开,才是对他最大的不敬。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还李章一个公道,我愿意验尸,还望大人批准!”
众人惊悚,无人表态。我喊道:“既不让验,却又只凭片面之词冤枉我们,究竟想怎么样?”
杜昆冷笑着对杜老说:“只要你向我磕头认错,发誓不再从医,不再为人正骨,离开禽昌城,永不返还。我就劝服苦主不再追究。”
“放屁!”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我骂道,“杜昆,你人品低劣,根本不配当医者!要不是杜老对你的提点,你觉得这辈子能跟神医的名号沾边吗?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医者父母心?你妒忌杜老,怕他抢了你的荣誉光彩,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就算赶走我们,天下那么多学医之人,你赶的完吗?就凭你这种没品的下流人格,注定一辈子都是三流庸医!”
“无知村妇信口雌黄!”杜昆也气极,“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两个神棍非但不认罪,还颠倒黑白。他们枉害人命,倘若不办了他们,这禽昌城还有王法吗?”一旁的杜忠悄悄塞了一样东西……像钱袋。
果然官差向我们走来,说:“不论尔等是否害死李章,既有苦主申诉,还是要你们到县衙走一趟,由大人明断。”
“只凭一面之词,就能抓人?那现在我说,杜昆害人,是不是也要一并请他回去调查?还是我也要塞袋孔方兄,才方便行事?”
“你……大胆贱民,再敢放肆,休怪我等无礼。”一人气道。
我道:“大人想仗武力对付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真乃英雄,真是好汉!”
“你!”两人正待发作,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三人急奔而来,扑通齐齐跪在杜昆面前。其中一壮年男子抱着昏迷的孩子,妇人哭喊:“我家三郎不慎跌落井中,半日才发觉,还望杜神医救我儿郎!”说罢,不停磕头,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头鲜血直流。
杜昆立即换上一副慈祥的模样,接过男子手中的孩子,仔细诊查。
人群窃窃私语,说这个妇人是秦家妇,生了两个女儿,不得夫家喜爱,正要休弃,终索一男,可发生这事,真是喜极转悲……
杜昆诊不到脉博,又拍不出水,问:“何时发现溺水?”
秦氏满面血痕泪痕:“午后就不见儿郎,遍寻不获,直到酉时才在井中发现……已……已没有气息……”声音颤抖,“求杜神医救我儿一命!”说着,又咚咚咚磕起来。
遇溺几个小时才被发现,我也觉得希望不大!
杜昆惋惜不忍道:“已无脉动,水气滞于体内,肢体僵硬,早已气绝,太晚了,还是早些入土为安罢!”说罢将孩童放回母亲面前。秦氏绝望地惨叫一声,昏死过去!再看其他两人的年纪和模样应该是孩子的父亲和爷爷。此刻也是眼泪直下,追着杜昆,求他再想办法!
杜昆无奈道:“魂魄已无,教老夫如何与阎王抢人?”他每退一步,两个男人就爬一步,声声哀求,让人不忍。
我就近蹲下查看孩童,只见整个躯体都浮肿撑开,尤其腹胀如球,早就没了心跳。
我捂紧他的双眼,使劲按压,再撑开他的眼皮观察……同时狠狠捏紧他的指尖,再松开……
“你在做甚?”杜昆发现我的行为,厉声道,“你这个贱民、神棍,不许亵渎三郎尸身!”
我没空理他,反复之前的动作……众人议论,尤其听了杜昆的话,也纷纷喊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秦家儿郎……”接着又是一阵石子乱飞,打在身上、脸上……我已经不知道疼了,全神贯注地上的孩子。
突然,我大喝一声:“住手,不想他死的话,都给我住手!”众人呆愣,不明所以。
但杜老心中有数,问:“小沈……是不是还有希望?”
我点头:“还有生命体征,不过很弱,需要马上抢救!”瞳孔和血压反映的是最基本的生命特征!只是现在天色已暗,无强光照射瞳孔反应,我只能用按压法来观察瞳孔有无变化。同样,指尖是血管神经末梢,先勒紧再松开,可以观察是否还有收缩压。这两处哪怕还有一点轻微反应,就说明这人还活着,心跳只是暂时停止。
医学界有遇溺24小时存活的实例,所以只要还有生命体征,这孩子就有希望。经过反复按压,我留意到三郎的瞳孔有轻微的不同,他的指尖也有血液流动的微弱变化。
杜老说:“不管他们怎么误解我们,我们始终是医生,挽救生命总是第一位的。小沈,抓紧时间吧。”他帮我照看肃肃。
我立刻解开三郎的衣衫,实施CPR。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不明飞行物不断向我砸来……还伴着“无耻……不要脸……”的叫骂……杜老高声制止,但效果甚微。我也没时间争辩,争分夺秒,不停人工呼吸加心肺复苏按压。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咳从三郎口中发出,没人留意……直到第二声……第三声……所有人都呆了,随即一阵轻咳,将他们全都震住!我舒了一口气,瘫倒一旁!
三郎的父亲不敢相信,一下奔来就要抱起儿子,我急忙阻喝:“别碰他,现在还不稳定!”男人张着双臂,呆呆站立。
杜老道:“小沈,能不能把孩子抱给我看看?”我点点头,勉强起身,用尽全力平抱着三郎过去。
杜老接过孩子,轻揉几个穴位……猛然将三郎翻转过来,敲击后背。
“哇”的一声,三郎吐出一口水,紧接着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我将孩子交还父亲,嘱咐:“暂时没事了,回去记得,水肿消散前,不要给他吃任何东西,尤其不能喝水,一滴都不行。直到他腹胀完全消失后,才能缓慢进食。”
男人呆呆点头,孩子的爷爷一下跪倒在我们面前,他才缓过神,跟着也要下跪,被我拦住:“不必如此,救人是我们的本分。也幸亏你们孩子福大命大,否则……我们也没办法!只要你们相信我们不是什么欺世盗名的神棍就行!赶紧回去吧,别忘了你媳妇,走吧!”
这时妇人幽幽转醒,看到已有动静的儿子,欣喜若狂,抱在怀中,生怕落地而碎,母亲的眼中再无他人!
男人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便领着家人回去了。
周围的人仍处于震惊状态,尤其杜昆眼中闪烁难以置信的愤恨……我对官差说:“两位大人,现在你们认为谁更配得上神医的称号?我们的确不需要派药,就能治病。怎么可能开方子让李章抓错药?”
两人回过神,大声喝道:“杜昆!”瞪了过去,“你如何辩解方才之事?你说他们开错药致人死,药方呢?还有李氏,李章究竟如何死的?再不说实话,等着过堂用刑吧!”
李氏早被之前的情景惊呆,再一吓,魂不附体,吐露实情:“他误食了霉变还让老鼠啃过的粟米饼。杜神医说只要说是杜致远所害,以后他们杜氏医堂会照管我们孤儿寡母的生计,他还说……”
“住口!”杜昆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吓傻了!大人,李氏神志迷乱,满口胡言!”
“是胡言还是实言,杜翁比谁都清楚。咱们兄弟实在无福消受杜翁的好意!”说罢,官差将之前杜忠塞的钱袋扔在地上。杜昆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官差又问:“这场诬人清誉的丑剧,杜翁想如何收场?”
杜昆谦卑道:“还望两位在县长大人面前多担待,大事化小!”
官差冷哼:“只要苦主不追究,自然没人寻你晦气。”说罢扬长而去。
我瞪杜昆:“杜神医,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
杜昆恨声道:“看看你那鬼样,无颜陋妇,令人作呕!杜致远,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今日奈何不了你,但只要还在禽昌城内,就无你立锥之地。”说完冷笑离去。
百姓见杜氏医堂的人都走了,也陆续散了……我捡起官差扔在地上的钱袋,掂掂分量,够不少日子的食宿了。这是他们用来贿赂害人的,就该补偿给我们!
突然双腿被抱住,低头一看,是肃肃!我笑道:“乖,没事,别抱了,身上全是臭鸡蛋还有烂菜叶,别弄脏衣服,今天我可洗不动了。”
但肃肃就是不肯放手。杜老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小沈,真是委屈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可真要被他们拆了!”
“杜老,”我苦笑,“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祸福同当,别这么见外。”
杜老轻叹一声:“赶紧回去吧,换身衣服,身上的伤也要处理!”
我点头,突然想起,问:“杜老,之前那个重伤的老人呢?”四下张望,不见人影。
杜老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没注意,刚才太混乱了。那阵仗……可能吓跑了,不过那个年纪伤成那样,还能一声不吭地来去,真是不可思议!”
我已累极,不想思考:“如果他想治病,明天还会来的。”
我们踉跄着回到客栈,却发现大门紧闭。仅有的几件衣物和行李被扔在门口。我生气地拍打大门,无人应答,我不停地拍打,直到惊醒住客,才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别敲了,不会给你开的。今早你们刚出门,杜神医那边就派人来传话了,禽昌城谁要敢收留你们,就是与杜氏医堂过不去。医病事小,杜家在禽昌城财大势大,随时断人财路,我们惹不起!那破衣服里还退了两铢钱。你们走吧。”
我一言不发地拾起行李,又到别家投宿,结果得到的答复全都一样。多给钱,都没人让我们进去!
杜老坐在路边休息:“小沈,看来他们都怕杜昆,不敢接纳我们。要不还是先去我之前住过的破庙,明天再想办法吧!”
也只能这样了。
废弃的是间土地庙,现在佛寺大兴,连女娲庙都香火惨淡,别说小小的土地庙了。里面聚集的全是乞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杜老带我们来到里间,我给了三铢钱请其他人将这间房让给我们。杜老铺好干草,说:“先将就一晚,只要不脱衣服就不会着凉。”
我向外走去,肃肃拉着我,我挤出一个笑容:“兰陵出去方便下,一会儿就回来。”
出了破庙,来到无人处,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顺着指缝缓缓流下……
“萱萱!”
柴门外站着两个熟人,正是分别了几天的柳萱与何安妮!
她们的情况……相当惨烈!
跟我之前一样,从上到下都是伤。但我只流浪一个晚上就遇到肃肃,好赖这几天也算有瓦遮头!
而她们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多处破烂,好像被打劫了一样不说,更可怕的是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充满了悲伤、恐惧和绝望。何安妮更惨些,随时昏倒的模样,目光混沌,没有焦距,全靠柳萱吃力架住。
我赶忙搭手合力把何安妮架进屋。
“兰陵姐,有吃的吗?我们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柳萱趴在桌前虚弱地问。
“有,有!先喝口水,吃点巧克力补充糖分。我去给你们煮面!”
“这什么碗?又破又脏!”我惊讶何安妮都气若游丝了,还有心情嫌这嫌那的?再看一旁,柳萱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碗都吞了才正常啊!
我有些无奈道:“何医生,这里条件……就这样了,你已经脱水,先将就将就吧。”
方便面的香气引得肃肃好奇地向前挪了挪,我摇摇头:“含防腐剂和添加剂的食物,病人不能吃。在你的痘疹好之前要忌口。饿了我给煮粥。”
“好漂亮的妹妹!兰陵姐,她是谁?”柳萱惊呼,终于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我想任何人看到肃肃都会赞叹。
“肯定不是她家亲戚,一点都不像。”何安妮还是一贯的……直爽!
我笑笑:“捡到的,这两天靠他收留,否则比你们好不了多少。”
“你是说这房子是她的?那她父母呢?难道一个孩子独自住在山里?”何安妮惊讶。
我也不信,但目前事实的确如此!
柳萱也奇怪:“是啊,兰陵姐,你没见到大人吗?”
我摇摇头。原以为找到大部队,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没想到她俩混得比我还惨。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于是我从头问起:“那天翻车后,你们去哪了?我醒的时候已经半夜,没看到你们,还以为你们得救了。杜主任、宋医生,还有沈护士去哪了?”
柳萱目光黯然,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天苏醒的时候天还亮着,可身边只有何医生、宋医生两人,没看到其他人呀!我们三人转了大半天,结果遇到了……狼!”
我大惊,山上真的有狼!
“那宋医生呢?”既然三个人是一起的,为什么不见他的踪影?
何安妮红着眼眶恨恨地瞪着我,好像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一样。
柳萱怯怯道:“他为了保护何医生,自己引开狼,让我们逃走……等我们回头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狼也不在了,只剩一地破碎的衣物和……血迹,可能他已经……”柳萱说不下去了,停顿好一会儿,才继续,“这几天一直在迷路,白天不停找出路、找食物,晚上不敢睡觉,躲在石缝里,轮流值夜,就怕再遇到野兽。这一路,行李差不多丢光了,要不是今天遇见兰陵姐,我们真要死在山里!”
“你们遇到几只狼?”我强装镇定问。
“可能……一只吧!老实说,没敢细看,狼一出现,吓得我们惊慌失措,见路就逃。只是我们跑不过,宋医生才……”
“没事,没事。”我勉强安慰,“应该不会有事!电视上不也说了,孤狼好对付,遇上群狼才是灭顶之灾。现在哪还有什么狼群?肯定是一只不知道怎么生存下来的漏网之鱼,被你们碰上了。现在的动物都怕人。说不定宋医生直接给它一刀,或者躲在树上,狼不会爬树。之后就与你们错开了,就像杜主任和沈护士……只是暂时失散了。只要我们下山报案,派出所联防队上山一搜就会找到他们的。”
“就怕到时,找到的是……”何安妮再也维持不住坚强的表象,潸然泪下。这几天的遭遇加上失去爱人的打击,她一定很痛苦。
想来我真的很幸运,遇到的是“狐仙”不是狼。他们三人结伴还落魄成这样,我不敢想像一个人在山里鬼转的下场。所以不是肃肃有幸遇到我,而是我三生有幸被他捡到!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抓狂的话题,对柳萱说:“我的医疗箱还在,里面该有的都有,你自己处理伤口。我帮何医生包扎。”
“不用,柳护士帮我就行。”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何安妮,一路上似有若无地针对到了现在还放不开。
“算了吧,柳萱也伤得不轻。加上这几天劳累过度,你让她歇歇吧。看看你的脚踝都肿了,就别逞强了。下山前,人身安全最重要。”我戴上手套,开始为何安妮检查。
“兰陵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柳萱问。
“吕梁山,我们还在山上。”
“那怎么下去?”
我想起小五的话,说:“据我这几天的一点点了解,山下应该是个自然村,而且属于未开化、与世隔绝的那种。”
“什么意思?”何安妮问。
“就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未开化到思想还停留在封建迷信时代,甚至野蛮到伤人性命还理所当然!他们排斥外来人,最近封山了,山下有人看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山,加上这个孩子生病,才暂住这里。本来我打算等他病好些从西边下山试试。”
“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会在说故事吧?”何安妮不信。
“安妮姐,你在国外待久了,不了解。国内的确有些地方贫穷到未开化。尽管政府努力沟通,但还是存在很多难以想像的事情。”柳萱道。
“是啊,难道我想在这度假吗?”我无奈道。
“那该怎么办?”何安妮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道。
柳萱也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啊!但现在她们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于是我只能说:“先住下把伤养好,否则支撑不到天黑前下山,同样危险。而且我们得做好准备,再遇上狼怎么办?爬树也要体力啊。”
“沈大夫果然随遇而安,心态不是一般得好啊!”何安妮有些尖酸。人在遭遇重大变故后,心理上的挫折和不适情绪需要缓冲,所以我只能笑笑。
何安妮径直走向木床,倒头就睡,引来肃肃的极力排斥,咿咿呀呀,很抗拒。
我赶紧安抚:“阿姨们都受伤、生病了,就像你一样,是不是很难受?所以她们需要休息。肃肃能不能分半边床给她们?”
肃肃揪着我的衣襟,大眼强烈表示不愿意,我叹口气:“肃肃乖,这不是没办法嘛!要不咱们横着睡,这样都能躺下,也不会影响肃肃休息?……那你睡在这边,两个阿姨睡在那边好不好?”
肃肃还是不同意,直摇头。我只得接着哄:“那我睡在肃肃和这两个阿姨中间行不行?”
我也不指望他同意的时候,他不作声了,松开我的衣服,挪向床角。我微愣——同意了?!
“兰陵姐,这孩子是哑巴?”柳萱问我。
“不是,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不会智力有问题,才被遗弃的吧?”何安妮质疑。
“当然不是!肃肃很聪明,又善良又乖巧。这么好的孩子谁家父母舍得丢?肯定出了什么意外!下山后我会带他去派出所的。”
“她叫素素?”柳萱好奇。
“是严肃的肃,肃肃是男孩。”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谐音,看来肚子里的墨水不是一般得少。
“男生?不会吧!这么漂亮,还有这么长的头发?”柳萱走过来,想要看清楚。
“少数民族的习俗吧!我见过当地人,不论男女都是长发,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是吗?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娃娃,却被丢在这里,真可怜!来,姐姐疼……抱抱……”说着柳萱伸手就要抱人。肃肃一僵,我急忙拉住柳萱:“萱萱,肃肃内向,不喜欢陌生人亲近,而且他还在生病发烧。这个时候别闹他!”
这一夜,深山茅屋的小床上,挤了四个人,三大一小。肃肃紧挨着我。
何安妮几时吃过这种苦?翻来覆去睡不着,搞得我也难以入眠。最后她还是忍不住一下坐了起来:“沈大夫,能不能让他别咳了,让人怎么睡啊?你不是有止咳镇定的药吗?再喂他吃一点。”
“何医生,我已经按照不超过正常标准的药量给他服过了。小孩子生病是这样的,反反复复,但药剂用量不能像成人那样猛,否则会影响他的成长和内脏器官的健康。所以我宁愿多采取物理方式治疗。影响你的睡眠我很抱歉,不过条件有限,麻烦你克服下。要不我有棉球,可以给你塞耳朵。”
“是啊,安妮姐。肃肃也不想的,相比在儿科看到的孩子,他已经很能忍了。”柳萱见睡不了,索性也起来去拿棉球。
何安妮有些忿忿地看着我们,说:“这鬼地方太冷了,被子又臭又薄,根本不能盖。你们穿的够多了,能不能把毯子分给我和柳护士?我们行李没了,连件厚衣都没有。”
我暗暗叹口气,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给她:“肃肃是病人,不能着凉。而且毯子小不够成人的长度,你们先盖我的衣服吧,超长保暖的。”
何安妮一把接过柳萱递来的棉花球,盖上我的衣服又重重倒下。唉,宋文扬生死不明对她的打击太大,才会如此失态吧。
突然,怀里多了一份温暖,窝进一具软软的小身体,小手还使劲拉着毯子的一角往我身上盖来,我笑了,轻轻拍拍,肃肃果然心善。
多了两个成年人,小五的补给很快又见底。四人一连三天困在小屋里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而肃肃的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起色,我真的要发疯了。
趁着肃肃、何安妮午睡,我打算出去转转,都说靠山吃山,总能找到些东西果腹吧。从厨房的杂物堆里找到一件看不出原来形貌的铁器,还算称手。拎起一旁的破篮子向外走去。
柳萱追上来:“兰陵姐,我跟你一起去吧。山里不安全,万一……”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放心,我不走远。你帮我照顾肃肃。你知道何医生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怕他们相处不来,所以你看着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柳萱有些吞吐:“其实那天……”
“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想了。”我挥挥手上的铁器,“狼遇到我,算它倒霉,而且我不会那么走运中大奖的。你赶紧回去吧。”
我走到植被厚的地方,东挖挖,西揪揪。如果之前有人经常上来的话,那这片土地肯定被开垦过,希望还有剩余的成果让我捡捡。
最后,挖到十几个地瓜,还捡了两个苹果,不知道肃肃会不会嫌野苹果太酸?
算算时间,差不多要给肃肃换药了。我收拾妥当往回走。
推开柴门,便听到何安妮那歇斯底里的叫喊,还有……小孩子的啜泣声。肃肃?!
我一把推开房门,看到肃肃蜷缩在床角发抖,美眸低垂充满了委屈和恐惧,还有……愤怒!肃肃没掉眼泪,那哭的是……小五!我转过身,她怎么来了?
何安妮很激动,一副找我算账的模样,柳萱则无奈地站在一旁。
我沉声问:“发生什么事?”
柳萱还没开口,何安妮一拍桌子,又把小五吓得哭得更厉害了。
何安妮指着肃肃问我:“沈兰陵,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直视她平静道:“什么什么人?他是个孩子,生病的孩子。何医生你不也看到了吗?”
“他得的什么病?”
“水痘兼麻疹,还中过蛇毒,不过已经清除了。”
“就这么简单?他明明是男生为什么留那么长的头发?你为什么给他垫卫生棉?他为什么被丢在山上?”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的?你对他做了什么?!”一开始,我就不想别人知道肃肃的经历。总有一天他会长大,怎么面对这种伤痛……还有别人的目光?为了保护他的尊严,换药都是背着她们进行的。这该死的何安妮是怎么知道的?怪不得一进门我就感觉肃肃的穿戴好像跟我出门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我想了解事实,所以跟你一样为他检查身体。沈兰陵你还在骗我!他得的究竟是水痘还是什么脏病?我们为什么不能下山?什么野蛮未开化的民族?他们针对的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为什么要骗我们在这里陪他?这么长的头发,这么娇艳的面容,他分明就是个性……”
“啪!”我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生生打断那个即将出口的“奴”字。为了工作为了前途,我可以忍。她痛失爱人,心理落差巨大,我也能容忍她的任性。但我再也没想到,她会趁我不在,对肃肃下手,我忍无可忍!
“你疯够了没有?何安妮你也是医生,号称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人才。肃肃得的是不是水痘,你看不出来啊?我就当你的文凭是买回来的,可你也在国外待了那么久,不知道尊重病人的隐私吗?你的行为够吃官司了!我才是肃肃的主治医生,你有什么权力不经病人和我的同意,擅自触碰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震住了,柳萱张大嘴巴,小五忘记哭泣,连肃肃都抬起头愣愣地望着我。
“沈兰陵,你敢打我?你算什么医生,内科还是外科?你不过就是操作机器看看片子,连个外行都能比你出色,你有什么资格医治病人?”何安妮捂着脸喊道。
“我没资格?我要是没资格的话,你那院长父亲大人能放心让我陪你出这趟诊吗?我七年内外全科学习,又参加过多次进修,为什么只能待在放射科,他比谁都清楚。你不明白就回去问他!但我警告你,再敢碰我的病人,照扁不误!”豁出去了,这一刻,肃肃比我的前途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沈兰陵你行!我现在、马上下山,回去再好好算这笔账。”丢下狠话,何安妮就要往外冲。
“何安妮,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想想前几天的遭遇!就算让你下得了山,一个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的村落,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热情接待你?有胆你就去试试,出事别后悔就行!”
“你……”
“兰陵姐、安妮姐,不要吵了,现在只有我们三个自己人,不能内讧啊。兰陵姐,是我不好,没看好肃肃。小五来找你,你不在,就跟我们聊起遇见你们的经过,当时安妮姐特别激动……你多体谅她的心情吧!安妮姐,你伤没好,现在下山肯定支撑不住。兰陵姐说得没错,刚刚这个女孩也说了,他们村的确封山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谁也不敢保证。很多民族矛盾就算出动政策,也很难做通工作的。”柳萱急得掉眼泪。
何安妮终于不再坚持,恨恨道:“那就再等两天!”
她对小五说:“两天后,你来带我们下山!开个价,如果你们能送我到市里哪怕县城镇上,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小五对钱和医院没有概念,何安妮在国外待久了,不了解国情。果然小五茫然地望向我。
“沈兰陵,你……”何安妮又对我吼。
“滚出去!”我也火冒三丈。肃肃委屈的样子,让我不想再跟她多废话一句。
何安妮摔门而出,柳萱紧张地对我说:“兰陵姐,不管怎么样,何医生的伤还没好,不能任由她这样出去,我去追她回来。”我微微点头。
我调整心情去看肃肃,他又恢复抗拒挣扎……
我让小五先在门外等着。我郑重向肃肃承诺:“对不起,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我保证!”
我讨好地塞了一样东西到他手里,小声道:“看我特意留了一个费列罗给你,她们都没有。你收好,现在不能吃。因为里面有咖啡因,对你的伤口不好。等你痊愈了,自己悄悄吃了。看我对你多好,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兰陵这一回吧!”
好一会儿,肃肃终于让我像往常那样为他换药整理衣衫,重新穿戴完毕才让小五进来。
我问她:“怎么又上来了?不是让你十天后再来的吗?”
小五的眼泪已经风干,但声音仍带哽咽:“强子病了,发热发烫,昨儿一宿都没退,今日身上开始长痘了。村里不少孩童都病了,俺想知道是不是他害的?”
我一惊,强子是谁?难道是那群小孩中的一个。
“强子今年几岁了?”
“十一。”
“那有没有去医院看啊?”
就算没有肃肃,孩子也是水痘高发人群,一定要及时治疗。
小五一脸迷茫地摇摇头。唉,很多民族村落不相信医院,不相信西医,生病直接用祖辈传下来的土方子瞎治,往往贻误病情,还会加重。
只是没看到病人、确诊前,我也不敢乱开药,只能对小五说:“这两天千万别去找强子,通知其他小伙伴也不要靠近他。通知他父母给他多喝水,不要着凉,不要见风,勤换衣服。还有很多菜不能吃,比如鱼……总之水里的东西先别吃,辣的不能吃,鸡蛋不能吃,煎炸的食品也不要吃,还有菠菜、笋……唉,我给你写下来。总之不但强子要注意,你们也要当心,如果再有小朋友出现类似状况,一定要去医院。在家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护理。十四天后会逐渐痊愈,期间身上再痒都不能抓。明白吗?”
小五似懂非懂地接过纸条。
看到她又送上来的粮食,我叹道:“好孩子,刚才阿姨发火不是针对你。怕你生病才不希望你经常来。你答应刚才那个阿姨带她下山了吗?”
小五点点头。我说:“行,过几天等她伤好了,你又有空的时候再来吧,我们的事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小五点头,坐了一会儿下山回家。
直到天黑,柳萱才领着何安妮臭着脸进屋。何安妮看也不看我,一句话不说。
我也懒得理她,把煮好的地瓜粥端上桌,各自用完。何安妮一头栽在床上,蒙住头。
许是白天受到惊吓,肃肃的病情又起反复,梦魇呓语、难受不安,惹来何安妮的怒目,一赌气她趴到桌上睡去了。
我把肃肃抱在怀中安抚了一整晚。
第二天,何安妮收敛多了,收敛到不再说话,偶尔开口也只对柳萱。
闲来无事,我拿出纸笔,教肃肃写字画画,他还没上学,连笔都不会拿。不过肃肃很聪明,一天下来,居然能写我的名字,小鸟蝴蝶也画得有模有样。
转眼两天过去。不知道是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专注肃肃的病,我开始觉得没有现代化设备的日子不再那么难打发。
当天夜里,我惊喜地发现肃肃的病情开始好转,很快就要进入康复期。
隔天我又看到不少炎症的地方开始愈合修复,水痘大面积结痂,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脱落。奇痒难耐的时候,我只能抓紧肃肃的手,时不时帮他吹吹。偶尔教他打打手机游戏,听听音乐,这下连充电宝都用干了。每天只能靠温度和日光照射来猜时间。我想我就快变原始人了。
突然想起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为什么小五还没来?这几天何安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柳萱也焦急难安,对她们而言这种日子比坐牢还惨。
王朝怒目……幸好他及时赶到!
对已倒地的马汉,王朝似不解恨,扑上去又是一通厮打。
九夫人一边啜泣一边整理衣衫……我糊涂了,小老婆也是老婆,马汉怎么敢明目张胆地非礼主人家的老婆?……等她缓过神会不会大喊救命?
于是我悄悄潜到她身边,举刀威胁:“不许动,不许出声!”
九夫人泪水涟涟:“沈医生,不如就给奴家一个痛快吧!”
古代女人注重贞节,被轻薄成这样,没法见人,刘洪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再要她……可我不想再当凶手,冷声道:“只要我们安全离开,今晚的事没人会提起,你还能安稳当你的郡守夫人。”刘洪都死了,谁有工夫计较她的名节!
谁知九夫人凄惨一笑:“你以为刘洪真把我当夫人?即便府内守卫再不足,又何至于让恶贼妄为至此,竟无一人阻拦?”
“你的意思……这是刘洪授意的?”不会吧,一边自己不断猎艳,另一边却把自己的女眷赏给属下?真不是一般的变态!我恍然:“你就是钿翠?”
九夫人疑惑:“沈医生怎知奴家闺名?”
果然如此,马汉那个狗东西一早看上九夫人,而刘洪视女人为衣服,可以随时丢弃,两人一拍即合,真是可恶!
我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但此刻我还不能判断她是敌是友。毕竟她是刘洪的人,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什么出嫁从夫的……我可摸不准古代女人的心思!
不远处又传来马汉的惨叫,之前仗着人多,让王朝吃了亏。如今一对一,马汉色迷心窍没有防备,王朝则怒火中烧,拼尽全力,很快就分出胜负。马汉不断求饶,王朝铁了心,手起刀落,刺向心窝,马汉凄厉惨叫……当场毙命!
这才一会儿工夫,两条人命了……足够枪毙了!我心颤……
到了这份上,没退路了!我一横刀,还是威胁九夫人:“我不管你对刘洪的感情如何,只要我们能顺利离开,我就放了你……今晚什么都没看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九夫人尚未反应,王朝三步并二步来到我跟前,急道:“沈医生莫伤了钿翠。此事与她无关!”
九夫人的眼泪再次决堤,哭道:“阿郎哥,是钿翠命薄,辜负了你,就让沈医生一刀了结,下辈子做牛做马……”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怪不得之前在战俘营,一提钿翠,王朝就红了眼……但现在可不是他俩叙旧的时候!
我说:“王朝,我也不想伤人,但我们能……全身而退吗?”
王朝点头:“卑职护送沈医生到杨将军军营即可。他与韦大人同为汉将,为人正直,定护沈医生周全。”
我摇摇头,不得已告诉他实情:“如果我重创了刘洪,甚至……甚至杀了他,杨将军还愿、还能保我吗?”
王朝大惊失色:“沈医生的意思是?”
“没错,刚才与刘洪纠缠时……我重伤了他,想必……离死不远!我知道你们虽奉韦大人之命保护我,但刘洪也是你们的上级,朝廷命官!杀人犯法,你要抓我,我不怪你。但……”看着饱受惊吓却一直没有流泪的肃肃,“但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论刘洪是生是死,我们的下场你都很清楚!所以,我不求你帮我,但也别拦我!安全起见,还是要麻烦夫人送我们出去。不管刘洪待她如何,在他人眼中,她始终是郡守的人,投鼠忌器不会为难我们。”
说罢,我押着九夫人:“走!”一手紧紧拉着肃肃。
“慢!”王朝道:“沈医生,请听吾一言。沈医生并无半分武艺,还带着小儿,莫不真以为仅凭手中小刀便可逃离?别说出城,出府都困难!吾虽不才,但要拿下沈医生亦非难事。但吾深信沈医生一心只为伤患,绝非歹毒恶徒,伤害郡守实属无奈之举。吾亦谨记大都督吩咐,誓保沈医生安危。还望沈医生随吾前往杨将军处,待韦大都督回来再行决断!杨将军定能护沈医生不受郡守部下胁迫!”
的确,就凭一柄手术刀,和一个不受宠的夫人,怎么可能保护肃肃远离?!
远处传来骚动,王朝脸色微变,九夫人也慌张道:“护卫定是有所觉察,如若到此,都走不了。”
王朝又对我说:“再不决定,一个也走不了,都要被擒杀。”
我一咬牙:“好,听你的!不过她必须跟我们一起到杨将军营地。终究她是夫人,有她在,刘洪的部下多少有所顾忌。”
未等王朝开口,九夫人直接同意:“奴愿随沈医生出府。阿郎哥杀了刘洪的人,还望日后沈医生能在韦大都督面前多加担待,保他平安。”
“钿翠!”王朝不禁喊道。
“阿郎哥,钿翠欠你太多,就让钿翠为你做点事吧!沈医生,我们从旁门出府。”
“好!”我收起手术刀,背上肃肃。王朝顾着九夫人,一行向西北角奔去……终于出了郡守府,来到大街上!
“沈医生,我们向东行至城楼,便是杨将军驻军之地。”
我刚一点头,后方传来骚乱……打斗声夹杂着愤怒的喊杀声,短兵相接的碰撞声……随即从前方又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声,一队兵马奔至。我们无处可藏,只能硬着头皮直面!
迎面奔来的兵马停下,领头人一抱拳:“沈神医,满罗特舍赫图赫迟都尉,伪魏俘虏兵变,不知怎的打开牢门,杀了守卫,倾巢而出,两千余众,玉璧守军不足四千,杨将军一得消息,派吾前往支援镇压!”
战俘兵变?唉,物极必反!只是怎么都集中在今晚!王朝道:“罗什长,我们正要前往杨将军处。”
说话间,后方的骚乱已经杀到,西魏兵士调配不及,被东魏战俘步步紧逼!罗什长带兵迎了上去,双方杀得难分难解,鲜血四溅……
战俘被囚多时,每天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一旦爆发,便杀红了眼,拼死冲向城门的方向!一时西魏兵竟难压制,节节败退。我们夹在其中,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并向前……很快就看到了城门!所幸不少战俘认得我,不停叫着:“沈医生……沈医生……多亏沈医生……”之类,没人伤害我们,倒也让我很感动。战俘的境遇我很清楚,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以命相搏!
杨将军的部队驻守城门!只见杨将军站在高处大声喝道:“放下兵械归降,不然杀无赦!”
战俘们见到近在咫尺的城门,更不愿回头再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突然,身后又响起整齐的行军声,玉璧戍镇军全部赶到,一时间灯火通明,数排弓箭手蓄势待发!
西魏兵让出一条道,抬出坐在竹辇上一人……正是刘洪!后颈缠着白布,面如土灰。他没死,我松口气、庆幸自己没沦为杀人犯的同时,也意识到要倒大霉了!
刘洪恶狠狠地盯着我,阴冷道:“沈兰陵,本官定要将你千刀凌迟!”
随后命道:“沈兰陵勾结伪魏战俘,兵变反叛,全部格杀。放箭!”
“且慢!”王朝急忙出声,“此事与沈医生无关!沈医生是丞相大人的贵客、韦大都督的朋友,不能伤害!”
刘洪冷哼:“你个反骨贼,沈兰陵出手伤我,纠结叛军在此已是不争之事实,即便丞相大人也容不下她!汝忘了自己乃鲜卑族人?一再维护这个贱人,不用说我府里的人也是你杀的了?!既然尔等是一伙的,皆死有余辜!”
我冷笑:“那你夫人呢?难道也死有余辜?她可在我们手上!”就算他是人渣,我赌他至少当着众人的面,也要装装样子,不至于弃夫人于不顾,日后遭人唾骂无情无义。
谁料,他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万箭齐发,向我们飞来,顿时惨叫连连……我护着肃肃,王朝则不断飞身在前挥挡……
一支冷箭射向九夫人,王朝眼见来不及拦截,直接扑过去,那箭从他胳膊擦过,扎在九夫人的肩胛骨上!第一拨箭雨终于暂停。
尸横遍地,连守城兵将也受到波及,死伤不少。杨将军大喊:“刘大人万万不可!”
刘洪理所当然道:“为防叛军作乱,难免错伤无辜,请杨将军不要见怪!”
杨将军暗恼:伤了我的人还要我不见怪?大声道:“诛杀敌军,自是应当。但沈医生确为丞相贵客,韦大都督也一再嘱咐不得怠慢。如今刘大人执意射杀,是否有欠稳妥?不如暂且搁置,杨某代为监管,待韦大都督回来再行决断。我等合力拦截伪魏兵士。”
“不行!”刘洪恨声道,“杨将军,玉璧乃本官直属管辖!本官必须对朝廷尽责,不能轻纵任何对我大魏不利之人。沈兰陵纠党谋反已是不争之事实,即便丞相大人亲临,也断不会轻饶了她,必要她伏诛!”
“你胡说!”九夫人泪流满面,挣扎起身骂道,“刘洪你个卑鄙小人,你才枉法徇私,你……”说着又不支倒地……王朝很是紧张:“钿翠,你怎么样?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们。”
见此情景,刘洪更是恼怒:“想不到你这个贱人也反了。今日若是杀你不死,回去有你受的!”
九夫人拼尽全力骂道:“刘洪,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卑鄙小人。就算我死了,也要告诉所有人,你敛财枉法,丞相知道也不会放过你,不会善待你妹子的。你这个禽兽……”
刘洪恼羞成怒,挥手又要放第二拨箭雨。
“慢着!”这次是我叫停,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我对刘洪喊道,“郡守大人,一切皆因草民不识时务,以致恨错难返!但草民不想死,还望大人给条生路。”说完,扑通,直直跪下。
所有人都震惊我的转变,全场鸦雀无声!
刘洪微愣,随即大笑起来:“沈兰陵,你也会求我?”
“是的,大人,因为我不想死!我本来就不是大魏的子民,不想牵扯其中!得罪郡守大人,是我有眼无珠,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给草民一条生路。”
“哈……哈……”刘洪放肆大笑,“你凭何求本官放过?”
“就凭……丞相大人!和气生财,才能前途无量。还有……沈肃!大人看中他,是他的福气。草民之前迂腐,现在愿将沈肃送于大人,以表诚意。日后我亦会在丞相面前为大人美言。”
“哦?”刘洪根本不信我的“诚意”,“那好,你让他过来。”
我道:“沈肃性格内向,长期以来,只愿跟着草民。若要他主动……还望大人先让草民过去赔罪,待大人接受草民歉意后,他自然放下戒心主动亲近大人!”
“好!”刘洪爽快道,“谅你一人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其他人留在原地,妄动者格杀!”
我举高双手,示意没有武器,阔步向前,众人为我让开一条道。肃肃上前紧紧抱着我,我低头悄悄安慰:“放心,兰陵永远不会出卖你!我骗他的!”
可肃肃就是不肯松手,我示意王朝帮忙拉开,强装没有听见肃肃的哭喊。
我一步一步走到刘洪面前。
刘洪在左右搀扶下,下了轿辇,高傲地站在我面前:“既然来求本官,还不跪下?”
我一咬牙,再次下跪:“请求大人原谅!”
刘洪大笑几声,才道:“你们都看到了吧?玉璧城,本官说了算,谁敢乱来,沈兰陵就是例子!识时务者才是聪明人。沈神医,起来吧!”
我仓皇虚弱道:“大人,草民奔波了一天,早已负伤累累。现下双腿麻木,还望大人扶一把!”
紧接着我又小声道:“大人,现在全城官兵都在瞻仰您的宽宏大量,胸襟广阔!肃肃也看着……”
刘洪冷哼一声,很是不屑,但还是稍稍屏退左右,缓缓弯下腰……
好,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他伸手就要触及我的一瞬间,我把事先搓好藏在袖口的泥丸一下丢进他笑意未退的嘴巴,一抬手合上他的下颌,一手拔出插在发髻的手术刀,抵在他的喉间,缓缓站了起来。
刘洪惊恐交加,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咽了口水下去,缓过神,对我吼道:“沈兰陵,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含笑半步颠!没听过吧?你只需知道十二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不用人杀,你就会肠穿肚烂到暴毙,药石无效。到时候……您就能欣赏到自己的内脏……大肠、小肠流一地,活活痛死,保证让你爽到极点!”
刘洪脸色刷白,止不住地发抖,还逞强骂道:“沈兰陵你这个贱……”
“别激动,小心我一害怕手一抖,没等我死,您就先陪葬了!这次我可不会再大意到让你们有机可乘了。”
刘洪急忙阻止四周想扑上来的护卫。
“沈兰陵,你以为你能挟持本官到几时?这么多人,想要平安等到韦孝宽回来,就凭你一人……行吗?”
我冷笑:“多谢刘大人提醒!那麻烦刘大人命杨将军开门,我们要出城!”
“你说什么?”刘洪叫道,“想出城?做梦!”
“我自然知道单凭我一介女流,就算身怀绝技,也难逃这天罗地网,何况刘大人身边高手如云,想要对付我易如反掌。但您是瓷器,我是瓦缸,不怕与您硬碰,大不了同归于尽!对了,刚刚说谁是贱人呢?”手上一用力,鲜血冒出。
“是我,是我!”刘洪顾不得颜面,大声求饶,“神医,饶命,饶命……”
“让他们退后,然后都站在那不许动,你跟我走!”
我押着刘洪回到对面,问王朝:“怎么样,她还能不能走?”
王朝已将钿翠的箭头拔出。她整个人虚弱不已,仍咬牙坚持。
王朝一手扶着她,一手抱着肃肃。肃肃也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干扰我。
我大声道:“杨将军,请开城门!”
杨将军是一位身材高大健硕,年约……四十的男子,一把美须垂于胸前。此刻面露为难,对一连串的变故,他极力保持镇定。
他向我拱手道:“沈医生不可!您与郡守大人的纠葛,可等韦大都督乃至丞相大人亲自决断。但城门一开,伪魏之党趁乱而出,他日反扑,必为玉璧酿成大祸。还望沈医生以大局为重。”
我反问:“杨将军,您看看他们,脱下战袍,跟大魏的百姓有何不同?其实他们就是平民百姓,盼的只是安居乐业。”
目光所及,一个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憔悴不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试问天下哪个百姓喜欢战争?他们平日里做着最低贱、最粗重的活计来供养士族权贵;征战时,他们的地位不如鲜卑兵;就连坐牢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为什么啊?杨将军,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您和韦大人鞠躬尽瘁报效国家,可到头来还不如这个一无是处的禽兽,就因为他出生的种族高贵,有个漂亮妹子,就可以肆意妄为、鱼肉他人?”
杨将军脸色微红,想必被我说中痛处!汉军再怎么努力都被鲜卑人压着,就像后来的满汉矛盾,难以调和!
我继续道:“韦大人说过,战事已停,短时间内对方难以集结力量反扑。他们既已缴械投降,就是平民,上层之间的矛盾与他们无关。杨将军,放他们走吧!他日大魏一统江山的时候,他们也是大魏的子民。每个人、他们的家人都会感激杨将军今日的不杀之恩!就让他们的长官以为他们都已战死沙场。他们真的只想返回家乡,耕田度日……是不是!”最后一句,我是冲着俘虏们喊的。
“是!喏……神医说得对……我们都听神医吩咐……俺们从来都不想打仗……”众人附和。
杨将军面色不定,能感觉到情绪起伏很大。我再接再厉:“杨将军,我再问一句,如果我们现在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您能保证我们不被刘洪清算、活到韦大人回来吗?您能保证这些……百姓不会遭到刘洪的荼毒?甚至……甚至您能保全自己不会受到今日之乱的牵连吗?”
杨将军一怔,其实他跟我一样知道后果,他的官阶不如郡守,又是汉将,能保证什么?!
周遭一片寂静,但刘洪也能感觉到杨将军在动摇,连忙道:“杨忠,你本为叛将,蒙我主不弃,重召回朝委以重任。你虽为汉将,却是独孤柱国之亲信,独孤将军与丞相同为大魏栋梁,交情匪浅,您……前途不可限。莫再犹豫,速速拿下他们。不然今日之乱,你我难辞其咎!”
杨忠?!我道:“杨将军,玉璧城以千人守军退敌十万,您功在千秋,足以流芳百世。但杀降兵、虐俘虏自古就是兵家大忌,尽失人心。刘洪这个小人不懂行军,只知玩弄权术、鱼肉百姓。将军千万别被他连累,坏了名声。您与独孤……将军交好,韦大人何尝不得丞相器重?姓刘的他又何曾放在眼中?想想若是当日镇守玉璧的不是你们,而是刘洪这个卑鄙小人,今日是何光景?”
“沈兰陵,想不到你竟能诡辩至此,本官当真小觑了你!”刘洪急了,“但我劝你别妄想了,一旦开城,就是叛国的重罪,不但他要死,还得赔上全族的性命,他不敢的!我劝你放了本官,本官保证……”
“闭嘴!”我吼道,“一个禽兽能有什么诚信,何况你还禽兽不如。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才是玉璧城中最大的官,好,那我就看看丞相的小老婆能不能保住你不用死?!就由你下命令开城门!”
“沈兰陵,你这个贱……啊……”杀猪叫又响起。
我在他耳后开了口子,顿时血流如注,耳部是人体最敏感的部位之一。
“马上命杨将军开门,否则我把你耳朵整个切下来喂狗,先切左边,再切右边。”我从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狠。被逼到绝境,杀人我都敢!
“开门、开门,马上开城门,让他们走。”刘洪哭喊道,“杨忠,马上开城门……”
杨将军终于下定决心,宣布:“众将士都听到了,郡守大人有令,末将不敢不从。日后刘郡守自会向丞相大人详述原委。来,开城门!”
“你……”刘洪快气晕了。
“吱呀……”巨响中,城门缓缓打开……守兵让道,我押着刘洪也退至一旁,冲着俘虏们喊道:“走,赶紧走!再也别回来了,也别投军,赶紧回家吧!……”
俘虏们愣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听到我不停地催促,才如梦初醒,向外奔去,有行动能力的人,或抬或扶那些受伤的、生病的,混乱中我仿佛看到虎子和赵东葆的身影,希望他们从此不再受战乱之苦,我由衷地祈祷。看着大队人马涌出去,刘洪面色惨白得像死了一样。
直到最后一批身影消失无踪,刘洪无力喊道:“沈兰陵,人都走了,还不放了本官?”
“急什么?郡守大人,请给我一辆马车!”我道。现在放了他,他必调兵反扑,我们还是他的囊中物,承担所有后果。
不久,一辆双乘马车停至眼前。我对杨将军说:“麻烦郡守大人送我们到安全之处,三日后,我必放了他,你们才可派人来寻。三日内我若发现后有追兵,那你们就准备一路捡郡守大人的下水吧,我会时不时抛只猪耳朵、猪鼻子、猪肚、猪肺、猪肝、猪心出来,直到最后是他的尸体!”
刘洪惊恐不已。王朝取绳将他绑缚,又堵上嘴,一把推上车。然后将钿翠和肃肃抱上车。
杨将军对我道:“一切皆以郡守大人的安危为重,本将会告诫众人不得妄动。”
随后又低声道:“沈医生一路多保重!韦大都督回来定能明辨是非,后会可期。车上备足数日干粮。若非必要,还请不要伤及郡守性命。”
我点头,上了马车,不由分说先让王朝劈晕刘洪。想了想,我拉开窗帘,问:“将军叫杨忠?”
“正是!”
“那您……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叫杨坚?”我迟疑问道。
杨忠惊讶:“杨坚正是犬子,今年八岁。沈医生如何得知……沈医生见过犬子?”
“没有,没有。”我摇头,“素未谋面……只能算是听过吧。”我含糊道。隋文帝的名字我还是知道的。
“我已久未归家,不知犬子闯了何祸事居然能惊动沈医生?”杨忠爱子心切,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没什么,没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都怪自己多嘴,但也确实想报答他今日的相助之恩,“总之……杨将军此子,贵不可言!”我用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日后成就绝不下宇文泰,统一全国,称霸一世!”
杨忠惊愕。我转而大声道:“是我沈兰陵辜负了韦大人的厚待,他日必亲自向他请罪致歉!”
说罢,马车急驰而去。
“沈兰陵,你长大了想做什么?”班主任问。
“我想当医生。”这是我的心愿,如果我会治病,爸爸不会那么早离开我。
“你的成绩离医科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差距不小。我建议你考虑考虑其他专业,比如金融、外语、师范类都很热门。”高三的时候,班主任又找我谈话,因为不久就要递交志愿表。
我摇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当医生,能上手术台的医生。用自己的双手,为亲人、朋友解除病痛。就算第一志愿考不上,顺序下来的也都是跟医生相关的专业。”
在我的概念里,医生是最伟大的科学家,父亲倒下后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离开。期间我不断见到医生为他抢救,一次又一次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当时我就想,如果爸爸能坚持到我成为医生,我会更努力地治好他让他长命百岁!
“那你好好努力吧!”最后老师鼓励道。
当我拿到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得知自己以踩线的分数被录取时,止不住地颤抖,心中大喊我终于做到了……为此我也一直努力不懈到今天。
可当下的遭遇,匪夷所思,不禁让我疑惑:究竟什么是科学?科学怎么解释穿越?
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曾说过:“没有科学的宗教是跛足的,没有宗教的科学是盲目的。”
可这穿越又属于哪门子的宗教?
我是无神论者,否则面对不了解剖台上的一具具躯体。
我也明白爱因斯坦所指的宗教并不完全是我们平常接触到的那么简单!应该是科学领域中还没探索到的那部分,只能暂时用宗教来涵盖。
黑格尔也说过:“凡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凡真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即所谓的“存在即合理”。
可任我想破头也不明白让我这样一个不是学历史、政治的小医生搞穿越的合理性在哪里?苍天啊!
头痛欲裂中我睁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近拉住一人就问:“现在什么朝代?国号是什么?”
“魏!”吕强被我吓一跳,“沈医生,你还好吧?”
魏?三分魏蜀吴!还是战国七雄?“那皇帝姓魏还是姓曹?”我追问。
“曹?”吕强摇头,“不姓曹也不姓魏……姓元。”声音渐小,我知道封建社会皇帝的名字老百姓不敢直呼,连文章都要避讳。
元?难道是元朝。可铁木真和忽必烈好像都不姓元。
我无力问道:“皇族是不是蒙古族?”
“是鲜卑!”清亮的童音,居然是肃肃。我惊讶地望向他,他……知道?!
……鲜卑?好像有点印象,五胡十六国?记得初中历史课上,老师好像提过什么“拖把龟”,引来哄堂大笑。
那“龟”好像就是鲜卑族,少数民族的名字听上去都比较怪。应该是拓跋珪!
如果真是这个人的话,那么他建立的国家应该是北魏,历史上南北朝并立的开始。后面为了推行汉制,连姓氏拓跋都改为汉姓元。
我还记得历史老师说过,南北朝是个极其动乱的时期,多个国家并立,又不断被取代建立新政权,南北朝甚至不能被称为一个朝代,只能算是各个地方政权割据的动荡年代。在南方有四个国家先后兴起,全部建都在同一个地方,那就是我的家乡!
于是我问:“淮水以南是不是有一个国家,叫……宋?齐?梁……”
“是梁国。”这次回答的居然是小雨。
果然啊!我们穿到的不是盛世,是天下大乱的年代,北魏!
我揉揉额头,对上肃肃关切的目光。现在我终于知道初见那晚,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什么乳酱细微!
他说的是“汝将奚为”,是问我想干什么?很简单,却是最典型的文言文,我人头猪脑的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还有小五说的“树族”根本不是什么少数民族,应该是“庶族”!在古代,与代表汉人权贵的士族门阀相对的平民、小老百姓,甚至卖身奴籍的下等公民,都是庶族、庶民。现在什么都清楚了,我的心也凉透了。为什么这里简朴得连块镜子都找不到?为什么无论男女老少都是长发?还有他们的穿着服饰……其实一切早就摆在我面前,只是我自欺欺人不敢面对。如今避无可避,官兵都找上门了,我们这几个天外来客,恐怕要惹大麻烦!
果然,吕胜奔进来,扯开嗓门:“沈医生,不得了了!何医生她们被抓了!”
“为什么抓她们?”对了,人呢?不在屋里待着跑哪去了!
吕胜道:“官大人说俺们是疫村,何医生与之争辩,结果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大人说她不是妖人就是细作,把她绑了。”
头疼啊,何安妮还以为这是她爸能罩得住的地方吗?大小姐脾气也得有的放矢啊!
柳萱呢?她不是一直跟在何安妮身边的吗?她不是一早就看出不对劲的吗?怎么不拦着?!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村民送的,标准的村妇装扮。只是头发,除了短,发梢还是红的。
要了块头巾裹上,我对他们说:“我们世代隐居在山中,从未来过魏国,所以……与你们的生活方式有些不同,但我们绝不是坏人,待会儿还请各位帮忙说说情。”
众人纷纷点头。
我领头走向村口,看到围村的士兵……如果都是临时演员该有多好!
吕胜率先走向一位没穿铠甲、只着文官长袍的年轻男子,躬身抱拳行礼:“禀主簿大人,吕家村数月前确有数人感染风寒,幸得遇三位神医,妙手治愈。非但本村无人损伤,邻近因染病疫被遣至本村之人大都也已康复,时疫之说实属空穴来风。吕家村世代在此劳作,效忠朝廷,即便遇上天灾,亦按时缴纳赋税,如今三百八十五口性命皆在此处,有无时疫,还望大人明察。”
我学着吕胜的模样见礼:“大人,草民一行原在山中居住,世代隐居山上,打猎耕种……采药为生,习得一些药理。数月前无意间经过吕家村,机缘巧合,为村民略尽绵力。本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山里一些土方就见效了。”这番话说得憋死我了。看到何安妮和柳萱都被捆绑押解,暗暗着急。
那位主簿大人,并未表态,只问了一句:“良工何在?”
吕胜答:“时疫之传,至今未归!”
主簿又大喊一声:“孙医工何在?”一位留须的中年男子提着木箱小跑出来。
主簿道:“孙医工乃县丞医令,医术超群。特带他前来一验。”
我舒了口气,还好没野蛮到直接杀人。
吕胜吩咐吕荣带着众人把孙医令请进祠堂一一查看。
我向主簿请求:“大人,她们是草民的同乡,并无恶意,实因久未下山涉世,不知礼仪,如有冒犯,还望大人海量包涵。请大人将她们放了吧,我们一定好好反省,不敢再犯。”硬着头皮说完这段文绉绉的酸话,后面实在包不住了。我这点国学水平,纯粹是从电视剧、还有大学选修课的老教授那里抠出来的,当年极为反感。早知有今天,我一定把他当祖宗拜。
主簿没说话,只是眼光扫过来,我心里直发毛。
直到那个孙医令返回,向主簿呈报:“杨大人,经初步校验,确无时疫之状。”
顿时,那主簿的脸色缓和下来。孙医令继续道:“不过吕家村人口众多,方圆广茂,属下仍需三日细查各处,方能确断。”
这我同意,做事细致,是个医生该有的操守。
主簿点头:“好,三日后,本官再来听症!”说罢欲调头而去。
我急忙道:“既然暂无病况,证明我等所言非虚,可否请大人先放了我同乡?”
主簿挥了挥手,何安妮、柳萱被推了过来,我们赶紧松绑。
只听主簿又道:“尔等当真山中来客?举止装束是有不同,不过发色似乎蛮夷,如何可证尔等非番邦细作?”
在古代没有户籍是件很麻烦的事,不是被怀疑成间谍就是直接成为奴隶。我的头发是包起来了,但何安妮一头长发,还染了黄色。我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山中果实繁多,不知无意中染到何种浆果,令发色有变。不过,原本还是黑的,跟普通人一样。不信,您看。”我一把拨开何安妮的发根,让主簿看到里面已经长出不少黑发。我赔笑道:“黄色会渐渐褪去,黑发重新长出来。”
主簿点点头,对身后的兵马道:“罗都尉,这三日,你就驻守吕家村,协助孙医令。期间不许任何村民离开,如有人擅离,格杀勿论!”
马上下来一位将领,粗声粗气道:“得令。如有疫病,即刻焚村!”
我倒抽冷气。
主簿领着数十人策马而去。
我悄悄对吕胜说:“这三天让大伙注意保暖,连个喷嚏都不能打。”吕胜点头,赶忙去安顿一切。
突然被重重推撞:“你干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瞪向何安妮,好歹刚刚救了她。
“沈兰陵,你干嘛扯我头发,知不知道好疼!”我无语,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说废话。
我牵起肃肃往回走,何安妮追在后面:“沈兰陵,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我也乱着呢,“回房,开会!”
把门甩上,我很严肃地确认:“真的穿越了!”
何安妮傻在当场,柳萱惊呼,还带着一丝兴奋。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年纪的女生对未来总存有梦幻般的憧憬!她原本就不是本地职工,只身在外拼搏。对她来说换个环境,说不定会有更好的际遇。她在医院最多是个明星护士,但在这里,却是拥有现代智慧的超人,至少跟这个时代的女性一比,肯定与众不同,极易受到关注。
我却没那么乐观,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就很抗拒这个念头。我提醒柳萱:“刚才的遭遇你们都亲身经历了,在古代毫无人权可言的。先不说别的,我们没有户口身份,随时会被抓去当奴隶,自由行动的权利都没有。身份暴露还会被当作异类,中世纪欧洲对付女巫的方法,可不是把她们当神仙供着,而是全部活活烧死!”
“这么可怕?”柳萱以为我在吓唬她。
“不信你可以问问何医生,她在国外多年,对那段历史比我熟!我们都是学医的,现代医学多么昌明不用我再说了。即便这样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有人不治而亡。而在古代,死亡率更是成倍地上涨。中医比较适合养生,处理急症、外伤的效果不明显,所以古人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但在我们那,九十岁甚至百岁老人比比皆是。这里不但没有外科,连牙医都没有。其实人跟动物一样,寿命与牙齿的健康息息相关,你得随时注意不能有蛀牙影响进食。撇开健康不谈,就拿小五来说,如果不小心摔倒,崩了门牙,那她长得再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人上门提亲。因为一颗牙断送一生的幸福,我们听着就是个笑话,装颗仿真牙就行了,什么规格级别的都有,但在这里就是现实。”
“现在我们所处的不是太平盛世,是历史上有名的混乱时期。几乎每天都在打仗,战场上的死亡率造成壮丁缺少,生都来不及。如果在我们那个和平、人口又充足的时代都找不到满意的男人,在这遇上白马王子的可能性更低。何况古人三妻四妾的观念,与我们一夫一妻制有着本质上的相悖,难以调和。你们能容忍吗?每天过着没电没自来水没天然气的日子,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冰箱洗衣机就更别提了,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在这能做什么?现代医学虽然发达,但不能否认的是,大部分病症需要依靠机器的辅助才能断症和实施救治。望、闻、问、切不是我们的强项。少了医疗器、少了医药物资的配合,我们行医断症的经验可能还比不上这里随便一个土郎中!再看自身条件,我就不用说了,柳萱你这么年轻的在这里也早已是‘妈’级的了。没有家世,不会耕种,又不会女红,我们怎么活下去?”
一口气把忧虑全数吐出来,我真要崩溃了。再次质疑黑格尔的名言,让我们这些不懂历史的搞穿越,合理性到底在哪?
听完我的话,柳萱目光黯了下来,一下瘫坐在凳子上。我不想打击她,但事实就是如此,甚至更糟。
何安妮喃喃道:“说不定文扬没过来,所以才一直没遇上……说不定他已经得救了……见不到我,还不知道怎么着急……”
我也觉得有可能:“还有杜主任和沈洁,也可能没过来,在那边好好的呢。你们回想下,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候穿的吗?因为时空转换了,所以我们醒来没见到彼此,我醒的时候是深夜,天上是满月,可之前在县城看到的是新月,所以我想我在那个时候已经穿了。”
何安妮问柳萱:“你记不记得月亮有变化?”
柳萱摇头:“只顾逃命,没注意。”
我猜:“可能还是那场车祸,让我们来到这里。”
想起那辆炫目的跑车,何安妮恨恨道:“能开那种车的,不会超过十个,回去后让我查出是哪个混蛋,一定找律师告死他。”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只能嘱咐:“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等这批官兵走了,再找路上山。既然我们是从那里穿过来的,时空之门最有可能还在那里,还得从那里回去。所以这三天不能出意外,尽量待在房里,不要跟那些古人多照面,省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柳萱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道:“雪还没化,山路……”
“那就等到化为止。”何安妮大声道,“就在吕家村住下了,等,哪也不去了!”
我点点头。
何安妮说:“我需要冷静想想,先回房了。”
柳萱紧随其后。
肃肃静静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从来不打岔。“肃肃,不管到哪,我在哪你在哪。你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肃肃又笑了,漾起甜美的梨涡。我继续说道:“但你也看到了,兰陵不是这里的人,兰陵的家在很远的地方,与这里格格不入、完全不一样。为了安全,不能泄露身份,肃肃也不能说,知道吗?我之前教你的、和你说过的……都不能在人前展示,提都不要提,否则兰陵会有大麻烦,甚至会……死!”肃肃小脸一白,我急忙安慰:“没事,没事,我说的是如果、万一……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肃肃很郑重地点头。我摸摸他的小脑袋:“真是好孩子。兰陵一定尽最大努力让你有个幸福的人生。”
原本真的打算三天足不出户,没想到第二天小雨推门而入,一开口:“我要走了。”
“去哪?”我一惊,不是封村了吗?
“回家!”
“你找到家人了?”
小雨一改往日的嬉笑顽劣,好像长大不少:“嗯,父亲来接我了。”
“村外有官兵把守,他怎么进来的?不会有危险吧?”
小雨摇摇头:“父亲已经打点好一切。”
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今皆同啊!我笑道:“那恭喜你,来,肃肃,我们送小雨出去。”
就在离村口不远一僻静处,停着一辆马车,简朴素雅,但能驶进来,想必非富则贵,打点了不少。马前站立一人,抚摸马鬃。见到我们,露出谦卑的笑容。
我刚要开口,小雨却毫不客气道:“滚一边去!”
我毫不吝啬地扬手给了他一个毛栗子:“你怎么能对父亲这么没礼貌?”
小雨捂着头,不屑道:“他才不是我父亲,他只不过是个卑贱的家奴。”
家奴?看来小雨的家世真的不错。“家奴怎么了?家奴不是人吗?他辛辛苦苦来接你,你就该尊重他。没读过书吗?怎么能这么没教养?道歉!”
小雨撇过头。
“不说是吧?要不要我再送你一针当临别赠礼啊!”我威胁道。
小雨跟寻常孩子一样怕打针,听了我的话立刻紧张起来,不情不愿地对着车夫说了句“抱歉”,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车夫极度惶恐,一副要下跪的模样:“不敢,不敢,小人受不起。还请小主人饶命!”
我赶紧扶住:“这位大哥,不用紧张,开个玩笑而已。小雨这一路还要靠你费心了。”
“小雨,不许仗势欺人知不知道?”小雨乖乖“哦”了一声。
车夫赶忙道:“不敢,不敢。”说罢弯下腰,用背当踏凳让小雨踩了上去。这……也太不像话了!但这就是古代的等级制度吧,他们都习惯了,我能怎么样?
小雨准备掀帘进去,我喊住了他:“有几句话你要记住!眼下你的肺病是好了,但不排除日后复发的可能,这跟遗传或者生活环境等因素都有关系,所以需要长期静养。回去之后,房间内外的花花草草都让人搬走,尤其那种会飘絮的植物会诱发你的肺病。平时要多听大人的话,好好学习,生活规律,身体才会健康。呐,这些,我都写下来了。饮食要有禁忌,照着上面做,可保你无事。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肺病复发,你又找不到我的话,就把这些药按我之前给你吃的方法和剂量服下去,可有效缓解,避光避湿妥善保管。但你一定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我把整理了两个晚上的医案递给小雨,还有一份治疗肺炎的特效药,大概五天的量,外包装被我扔了。
小雨随手翻了两页:“你画的什么符啊?”
“你识字吗?拿回去给大人看。”敢嘲笑我,这小子真是皮痒。没我,他今天能这么轻松地回家吗?
繁体字我能简单认识几个,写就不用说了,我用毛笔还不如小学生。
突然小雨说:“兰陵,跟我一起走吧?”那份认真差点让我以为他是成年人。
我笑道:“怎么,舍不得我?是不是我打针的技术特别好?”一溜烟,小雨钻进车厢。
不一会儿,掀起窗帘,露出小脸:“兰陵,你会来看我吗?”
“我连你家住哪都不知道,怎么找你?不过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村里又解禁了,你可以回来找我呀,说不定我还在这里。”小雨虽然调皮,但相处这么多天,多少有感情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兰陵……我父亲在此,你要不要见见?”
我一愣,原来车上还有别人!刚刚得知车夫不是小雨的父亲后,我还以为小雨父亲本人没来,只是派人来接他。
我摇摇头,如果能回去,根本没有再见的机会,何必结交新人!我道:“不用了。既然你父亲这么关心你,回去后一定要多听他的话,好好珍惜身边人。不要再顽劣,下次再玩离家出走,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小雨吐吐舌头:“你怎么知道?”
“当我傻啊?好了,不说了,走吧!”最后我整了整他的衣领,“不要着凉,多保重身体。小雨,再见了!”我和肃肃一起向他挥手……
马车开动向前奔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我才问肃肃:“是不是也想家人了?”
肃肃摇摇头:“兰陵就是家人。”童言童语又把我逗笑了。
迎面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我急忙低下头。
他们却停了下来:“好漂亮的小儿郎!不会是女娃娃扮的吧?”
我下意识把肃肃藏在身后,一边赔笑:“各位大人辛苦了。”
带头的人问:“沈医生这是要去哪?”
“不去哪,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听说沈医生会医病,给咱们兄弟看看,这两天身子不爽利。”轻浮之意显然。
“相思病吧,两日没见小兰憋的吧!等回去一进翠红楼,包你百病全消。”一阵粗犷的大笑。
不堪入耳,我恨不得堵上肃肃的耳朵,表面却只能更加谦卑道:“我们只是山野村民,哪配给各位大人治病。孙医令就在村中,如果大人不舒服,还是请他看吧。”
说罢带着肃肃奔回祠堂,身后传来一阵更加放肆的哄笑。
真是流氓!我狠狠甩上门,在医院的话,我早叫保安了。
我看着肃肃的小脸说:“以后出门,抹把泥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