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所谓大槐树,其实就是个集市,因为槐树多,所以泛称“大槐树”。
“名医坐堂、正骨推拿、物超所值”,我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上这十二个大字,找了块空地,正式开张。
我和杜老都是学医的,除了学以致用,不知道还能靠什么谋生?钱袋里只剩三铢了!
现代医学在这施展不开,只能靠杜老的传统技艺,正骨推拿,古今皆通。我们没有“杜氏医堂”的名气和规模,但毕竟动乱时代还是穷人多,只收一半甚至十分之一的价钱,总有人愿意尝试吧!
让一位坐镇三甲医院的骨科圣手,摆摊卖艺,我有些过意不去,但最终杜老答应了。他说:“再怎么样靠本事吃饭总比乞讨强!”他的脚还不能发力,我们商量好,坐着就能解决的他来,需要站着的,就由他指导我来。换上男装,包裹头发,我并没有刻意隐藏性别,通常真正的患者,顾不上医生是男是女!
看人挑担轻松,轮到自己第一回摆摊,也觉得不好意思,抹不开面子,结果整个上午没有一人光顾。
看到路边乞丐的卑微,想起杜老的遭遇,再没收入的话,就要过更没尊严的日子,我猛然起身吆喝开:“凡有跌打损伤、骨痛骨裂者,都过来看看,正宗的正骨圣手,一推见效,没有效果分文不收。诊金优惠,童叟无欺,大伙都来看看!……都来看看……”
果然广告的力量是巨大的,吸引不少人围过来,指指点点……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走了进来:“近日腹中秘结,闭不通,能治否?”
我傻眼,秘结就是便秘……这纯粹是来起哄看热闹的,但毕竟是第一个顾客,我尴尬地看看坐在树下的杜老,只见他一点头,我才放心道:“行,没问题!过去吧。”
通常便秘表示肠胃功能出现问题,杜老按压他肚脐正上方约四寸处的中脘穴,然后孔最穴、天枢穴、合谷穴……都有助肠胃收缩的功效,接着又在结肠方位反复揉搓……
大约二十分钟后,杜老说:“好了!”
那人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这么快?……还挺舒服,真能有效?”
杜老说:“年轻人,包你不出二十四……十二个时辰,就能畅通无阻!平时多注意喝水。”
那人道:“好,若真有效,俺就让大伙都来捧你的场。”
“谢谢,慢走!”我微笑着送他离开,突然想到他没给钱!要追已经来不及了……第一天就一个顾客,还没收到钱。我颓丧地倒在床板上,肃肃硬塞了两个窝窝头给我。
如果明天再没收入,我就付不出房费,别说吃饭,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没想到,第二天那人真回头了,还带着三五个年纪相仿的汉子……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老实说,我很少便秘,没试过推拿效果是否真的立竿见影。
只见他一指我们的摊子说:“就是这!昨刚到家,腹中就有了动响……好几日没那么爽快了……神了,真有两下子。弟兄们试试,起码比杜氏医堂那边便宜许多。”
说完喊道:“那老头……”
我赶紧说明:“他也姓杜,你们叫他杜医生就好!”
“好!杜医生,俺昨日说过,只要见效,就带人来捧场。俺说话算话。你给俺几个弟兄看看。还有昨日的诊金一并带来了。”说着拿出一铢钱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接过……在古代挣扎、努力这么久,终于见着回头钱了,无比激动!我赶紧道:“几位大哥,什么问题,一个一个慢慢说,杜医生会帮你们全部解决!”
这一天,居然挣了五铢钱!我雀跃不已,当晚叫了三碗肉羹,又加了三个菜。
这个时代因为伏案引起的肩颈病不多,多是肌肉劳损、腰肌劳损和脊柱受压迫带来的劳动伤痛。还有一些日常伤害,比如轻度骨折和脱臼。这些对杜老来讲都不是大问题。但总有人好奇杜老和杜昆的关系,我赶忙澄清:“绝对没有半分关系,只是碰巧同姓而已!如果你们有去过杜氏医堂,应该能发现……大部分治疗手法是不同的。”我不想沾别人的光,有侵权的嫌疑,不好。我更不相信,以杜昆的年纪和心性,短短几个月能学到多少?!
渐渐地,有人开始称杜老为“神医”,认为他的医术不输杜昆。我们心里当然知道原因,只是志不在此!
有了稳定的客源和口碑,每天都能挣个五六铢,够三餐一宿我已满足,还能存下一些留着回吕梁山路上用就更好!
这天傍晚,我们准备收摊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挪了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人正艰难地爬过来……头发花白,是位老者,全身染血!我急忙上前使劲将他移过来,初步检查……伤情极重!腿骨断裂,第一到第七节肋骨全部错位骨折,胸骨受损。能活着、还保持清醒、忍痛移动已经是个奇迹!看老人的样子,应该过了花甲之年,是谁这么大的仇恨,把他打成这样?!
我试着问道:“老人家,您姓什么?住在哪里?家人呢?怎么会伤成这样?”
伤成这样,老者居然一声没哼,思维清晰道:“吾……姓王……乃王翊后人!”其他的都不愿再答了。
“王翊是谁?”杜老问我。
“不知道!……管他是谁,您看这伤……要是在医院还能抢救,可这里……怎么办?”
听完我的诊断,杜老也觉得棘手:“腿骨还能试着接合,但胸腔的问题太大!十四根肋骨全断了,如果任其错位愈合,随便哪根长歪了,刺穿内脏,还是要丧命,这种情况必须手术才行!”
我点头:“但这么大的手术不是随地就能做的。这什么都没有,一开膛,他马上就得死!”
思索片刻,杜老说:“我箱子里还有麻醉药,先给他镇痛吧!这么重的伤,一般人难以承受,活活疼死!”
我同意:“然后我再去找辆车,把他拉回去,再慢慢想办法!”
“就怕客栈老板不同意。”杜老顾虑道。
我叹气:“最多加点钱,反正今天多挣了两铢,希望老板看在钱的份上不计较。否则把人丢在这,我怕他撑不到明天早上。”
说罢,赶紧起身去取麻醉药。“啪!”,突然飞来一物,我躲避不及,正中面颊,疼!……是生鸡蛋,蛋液不断往下淌……
一抬头,我看到杜昆、杜忠领着一众百姓气势汹汹地走来,中间还夹着两个带刀、身穿官服的官差,我下意识把肃肃挡在身后。
杜昆对杜老厉声道:“杜致远,我好心收留你,为你治伤。想不到你竟是此等背恩忘义的卑鄙小人,仗着在我杜氏医堂偷学的一点皮毛,就敢打着杜神医的名号在此冒名行骗,毁我清誉?”
“胡说!”我立刻反击,“杜老从医三十多年,还需要从你那偷学什么?一出手,病人自然知道高低上下,偷学几天管什么用?没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信服?!倒是你,既然号称神医,为什么连自己的风湿都治不好?凡事讲求证据,少在这造谣诽谤,犯法的!”
杜昆冷笑着一摆手,身后队伍中抬出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动也不动。旁边一妇人披麻戴孝,哭得昏天黑地……我一惊,一股似曾相识的阴谋味道升起!
只听杜昆说:“这是城西的李章,就是听信这两个神棍的蛊惑,以为他们与我杜氏医堂渊源深厚……结果被他们治死了。”
我上前看到担架上的尸首面容惨白,嘴唇发黑,是中毒的迹象!李氏哭道:“这个天杀的前几日不舒服,听人说大槐树下来了位神医,也姓杜,但诊金价廉,这个天杀的就信了。我还提醒他,不要乱服药,结果他说这个杜神医自称是杜氏医堂的传人……没想到服了药不到半日就没气了,这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民妇今日一定要讨还公道!请各位大人、各位乡亲给民妇主持公道!”
说罢,队伍中那两个官差走上前,一副要缉拿我们的模样。
“两位大人明鉴,我们在此摆摊不过数日,只等攒够了路费就回乡,所以诊金便宜,只为那些没钱请神医的人诊治。”说着,我看向杜昆,“所以,所有被我们医治过的人都可以证明我们从不卖药!只是正骨和推拿,当场交易,钱货两讫!”开玩笑,我和杜主任都不是学中医的,谁敢乱开方子?而且我们也没钱批发药材来卖。这摆明就是陷害!
“胡说!”杜昆道,“诊病哪有不开方抓药的?不用药,如何能好?”
“那是你医术不到家!”我冷笑,“人体本来就有自愈的功能,我们可不需要靠卖药挣钱。既然你说我们抓错药,那药方呢?拿出来看看!杜昆,其实杜老的医术你很清楚,只不过你心胸狭隘容不下,才把他赶出来。如今还想赶绝?像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医生、给人治病?”
杜昆脸色涨红,直接对官差说:“两位大人,今苦主已当面指证,容不得他们狡赖,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我急忙道:“虽有人证,但没物证。怎么证明他们不是被人收买来污蔑我们的?”
官差犹豫……杜忠向后扫了一眼,众人拿出篮子里的东西……顿时满天的杂物向我们飞过来,有鸡蛋、菜叶,还有萝卜……甚至还有石块。众人纷纷喊着:“打死这两个害人的神棍!”
我全身挂满蛋清、蛋黄、菜叶,石子打在身上,脸颊开了不少口子流血了,想必身上也多处青肿。我死死护住肃肃,又尽力挡在行动不便的杜老前面。直到他们的篮子空了,我大喊:“李章究竟怎么死的,只要仵作剖开他的胃一验,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残留在胃部的食物还能分辨他曾吃过什么导致死亡!”
众人抽冷气……宋慈的《洗冤录》要到宋朝才问世。但为了自证清白,不被活活打死,我愿意当一次法医,就怕他们不敢。
果然,李氏妇人大喊:“万万不可,先夫已被你们害死,如今还要剖开他……让他死后无全身,奴家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官差也说:“我朝还未听闻有此检验之法,对死者大为不敬!”
我道:“尸体是最诚实的,它记载了一个人生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让死者不明不白、含冤离开,才是对他最大的不敬。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还李章一个公道,我愿意验尸,还望大人批准!”
众人惊悚,无人表态。我喊道:“既不让验,却又只凭片面之词冤枉我们,究竟想怎么样?”
杜昆冷笑着对杜老说:“只要你向我磕头认错,发誓不再从医,不再为人正骨,离开禽昌城,永不返还。我就劝服苦主不再追究。”
“放屁!”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我骂道,“杜昆,你人品低劣,根本不配当医者!要不是杜老对你的提点,你觉得这辈子能跟神医的名号沾边吗?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医者父母心?你妒忌杜老,怕他抢了你的荣誉光彩,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就算赶走我们,天下那么多学医之人,你赶的完吗?就凭你这种没品的下流人格,注定一辈子都是三流庸医!”
“无知村妇信口雌黄!”杜昆也气极,“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两个神棍非但不认罪,还颠倒黑白。他们枉害人命,倘若不办了他们,这禽昌城还有王法吗?”一旁的杜忠悄悄塞了一样东西……像钱袋。
果然官差向我们走来,说:“不论尔等是否害死李章,既有苦主申诉,还是要你们到县衙走一趟,由大人明断。”
“只凭一面之词,就能抓人?那现在我说,杜昆害人,是不是也要一并请他回去调查?还是我也要塞袋孔方兄,才方便行事?”
“你……大胆贱民,再敢放肆,休怪我等无礼。”一人气道。
我道:“大人想仗武力对付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真乃英雄,真是好汉!”
“你!”两人正待发作,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三人急奔而来,扑通齐齐跪在杜昆面前。其中一壮年男子抱着昏迷的孩子,妇人哭喊:“我家三郎不慎跌落井中,半日才发觉,还望杜神医救我儿郎!”说罢,不停磕头,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头鲜血直流。
杜昆立即换上一副慈祥的模样,接过男子手中的孩子,仔细诊查。
人群窃窃私语,说这个妇人是秦家妇,生了两个女儿,不得夫家喜爱,正要休弃,终索一男,可发生这事,真是喜极转悲……
杜昆诊不到脉博,又拍不出水,问:“何时发现溺水?”
秦氏满面血痕泪痕:“午后就不见儿郎,遍寻不获,直到酉时才在井中发现……已……已没有气息……”声音颤抖,“求杜神医救我儿一命!”说着,又咚咚咚磕起来。
遇溺几个小时才被发现,我也觉得希望不大!
杜昆惋惜不忍道:“已无脉动,水气滞于体内,肢体僵硬,早已气绝,太晚了,还是早些入土为安罢!”说罢将孩童放回母亲面前。秦氏绝望地惨叫一声,昏死过去!再看其他两人的年纪和模样应该是孩子的父亲和爷爷。此刻也是眼泪直下,追着杜昆,求他再想办法!
杜昆无奈道:“魂魄已无,教老夫如何与阎王抢人?”他每退一步,两个男人就爬一步,声声哀求,让人不忍。
我就近蹲下查看孩童,只见整个躯体都浮肿撑开,尤其腹胀如球,早就没了心跳。
我捂紧他的双眼,使劲按压,再撑开他的眼皮观察……同时狠狠捏紧他的指尖,再松开……
“你在做甚?”杜昆发现我的行为,厉声道,“你这个贱民、神棍,不许亵渎三郎尸身!”
我没空理他,反复之前的动作……众人议论,尤其听了杜昆的话,也纷纷喊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秦家儿郎……”接着又是一阵石子乱飞,打在身上、脸上……我已经不知道疼了,全神贯注地上的孩子。
突然,我大喝一声:“住手,不想他死的话,都给我住手!”众人呆愣,不明所以。
但杜老心中有数,问:“小沈……是不是还有希望?”
我点头:“还有生命体征,不过很弱,需要马上抢救!”瞳孔和血压反映的是最基本的生命特征!只是现在天色已暗,无强光照射瞳孔反应,我只能用按压法来观察瞳孔有无变化。同样,指尖是血管神经末梢,先勒紧再松开,可以观察是否还有收缩压。这两处哪怕还有一点轻微反应,就说明这人还活着,心跳只是暂时停止。
医学界有遇溺24小时存活的实例,所以只要还有生命体征,这孩子就有希望。经过反复按压,我留意到三郎的瞳孔有轻微的不同,他的指尖也有血液流动的微弱变化。
杜老说:“不管他们怎么误解我们,我们始终是医生,挽救生命总是第一位的。小沈,抓紧时间吧。”他帮我照看肃肃。
我立刻解开三郎的衣衫,实施CPR。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不明飞行物不断向我砸来……还伴着“无耻……不要脸……”的叫骂……杜老高声制止,但效果甚微。我也没时间争辩,争分夺秒,不停人工呼吸加心肺复苏按压。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咳从三郎口中发出,没人留意……直到第二声……第三声……所有人都呆了,随即一阵轻咳,将他们全都震住!我舒了一口气,瘫倒一旁!
三郎的父亲不敢相信,一下奔来就要抱起儿子,我急忙阻喝:“别碰他,现在还不稳定!”男人张着双臂,呆呆站立。
杜老道:“小沈,能不能把孩子抱给我看看?”我点点头,勉强起身,用尽全力平抱着三郎过去。
杜老接过孩子,轻揉几个穴位……猛然将三郎翻转过来,敲击后背。
“哇”的一声,三郎吐出一口水,紧接着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我将孩子交还父亲,嘱咐:“暂时没事了,回去记得,水肿消散前,不要给他吃任何东西,尤其不能喝水,一滴都不行。直到他腹胀完全消失后,才能缓慢进食。”
男人呆呆点头,孩子的爷爷一下跪倒在我们面前,他才缓过神,跟着也要下跪,被我拦住:“不必如此,救人是我们的本分。也幸亏你们孩子福大命大,否则……我们也没办法!只要你们相信我们不是什么欺世盗名的神棍就行!赶紧回去吧,别忘了你媳妇,走吧!”
这时妇人幽幽转醒,看到已有动静的儿子,欣喜若狂,抱在怀中,生怕落地而碎,母亲的眼中再无他人!
男人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便领着家人回去了。
周围的人仍处于震惊状态,尤其杜昆眼中闪烁难以置信的愤恨……我对官差说:“两位大人,现在你们认为谁更配得上神医的称号?我们的确不需要派药,就能治病。怎么可能开方子让李章抓错药?”
两人回过神,大声喝道:“杜昆!”瞪了过去,“你如何辩解方才之事?你说他们开错药致人死,药方呢?还有李氏,李章究竟如何死的?再不说实话,等着过堂用刑吧!”
李氏早被之前的情景惊呆,再一吓,魂不附体,吐露实情:“他误食了霉变还让老鼠啃过的粟米饼。杜神医说只要说是杜致远所害,以后他们杜氏医堂会照管我们孤儿寡母的生计,他还说……”
“住口!”杜昆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吓傻了!大人,李氏神志迷乱,满口胡言!”
“是胡言还是实言,杜翁比谁都清楚。咱们兄弟实在无福消受杜翁的好意!”说罢,官差将之前杜忠塞的钱袋扔在地上。杜昆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官差又问:“这场诬人清誉的丑剧,杜翁想如何收场?”
杜昆谦卑道:“还望两位在县长大人面前多担待,大事化小!”
官差冷哼:“只要苦主不追究,自然没人寻你晦气。”说罢扬长而去。
我瞪杜昆:“杜神医,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
杜昆恨声道:“看看你那鬼样,无颜陋妇,令人作呕!杜致远,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今日奈何不了你,但只要还在禽昌城内,就无你立锥之地。”说完冷笑离去。
百姓见杜氏医堂的人都走了,也陆续散了……我捡起官差扔在地上的钱袋,掂掂分量,够不少日子的食宿了。这是他们用来贿赂害人的,就该补偿给我们!
突然双腿被抱住,低头一看,是肃肃!我笑道:“乖,没事,别抱了,身上全是臭鸡蛋还有烂菜叶,别弄脏衣服,今天我可洗不动了。”
但肃肃就是不肯放手。杜老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小沈,真是委屈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可真要被他们拆了!”
“杜老,”我苦笑,“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祸福同当,别这么见外。”
杜老轻叹一声:“赶紧回去吧,换身衣服,身上的伤也要处理!”
我点头,突然想起,问:“杜老,之前那个重伤的老人呢?”四下张望,不见人影。
杜老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没注意,刚才太混乱了。那阵仗……可能吓跑了,不过那个年纪伤成那样,还能一声不吭地来去,真是不可思议!”
我已累极,不想思考:“如果他想治病,明天还会来的。”
我们踉跄着回到客栈,却发现大门紧闭。仅有的几件衣物和行李被扔在门口。我生气地拍打大门,无人应答,我不停地拍打,直到惊醒住客,才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别敲了,不会给你开的。今早你们刚出门,杜神医那边就派人来传话了,禽昌城谁要敢收留你们,就是与杜氏医堂过不去。医病事小,杜家在禽昌城财大势大,随时断人财路,我们惹不起!那破衣服里还退了两铢钱。你们走吧。”
我一言不发地拾起行李,又到别家投宿,结果得到的答复全都一样。多给钱,都没人让我们进去!
杜老坐在路边休息:“小沈,看来他们都怕杜昆,不敢接纳我们。要不还是先去我之前住过的破庙,明天再想办法吧!”
也只能这样了。
废弃的是间土地庙,现在佛寺大兴,连女娲庙都香火惨淡,别说小小的土地庙了。里面聚集的全是乞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杜老带我们来到里间,我给了三铢钱请其他人将这间房让给我们。杜老铺好干草,说:“先将就一晚,只要不脱衣服就不会着凉。”
我向外走去,肃肃拉着我,我挤出一个笑容:“兰陵出去方便下,一会儿就回来。”
出了破庙,来到无人处,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顺着指缝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