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说初恋要有仪式感，跟我约定表白九十九次就在一起。
我信了。
被第九十八次拒绝的当天，却意外撞见他和小学妹在派对上激情热吻。
众人纷纷起哄调侃：
“大冒险而已，亲得都快拉丝了，奕哥真不打算给个名分啊？”
“你不懂，家花哪有野花香。”
“话说回来，奕哥你吊着你那小青梅好几年，真不怕被她发现了跟你闹？”
沈奕瞥了那人一眼，把小学妹搂得更紧，勾唇冷嘲：
“发现又怎样，她舔了我五年，被拒绝九十八次，还不是照样死皮赖脸地跟在我屁股后面。”
“贱骨头似的赶都赶不走，这种自己倒贴上来的便宜货，换你你要？”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
九十九次的浪漫约定不过是一场针对我的卑劣骗局。
离开酒店后，我第一时间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和宋家的联姻，我同意了。”
沈奕大概忘了，在这世上，没有谁是非谁不可。
包括我。
......
挂断电话，一个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一家蛋糕店。
从小到大，每次吵架，沈奕都会买这里的草莓蛋糕主动哄我开心。
但自从他遇到林芊芊以后，草莓蛋糕就再没出现过。
我压下心底酸楚，刚准备离开，就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是沈奕和他刚认识半年的小学妹林芊芊。
“谢谢学长，草莓蛋糕真的超级甜，但是你把最后一个让给我，被学姐知道了又凶你怎么办，我真的好心疼呀。”
女孩气鼓鼓地嘟着嘴，沈奕当即被她这副模样可爱到，轻笑着温柔低哄：
“傻瓜，草莓再甜哪有你甜，至于余汐，一个舔狗而已，我管她那么多，你喜欢才最重要。”
原来在他眼中，十年青梅竹马，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舔狗。
心里苦涩翻涌，视线模糊成一片，我逃也似的直到宿舍门口才停下。
微信响了两声，是沈奕发来的：
草莓蛋糕卖完了，给你带的芒果的，等下自己来拿。
指尖一顿，我本来想划走，却不小心点开朋友圈。
最后一份草莓小蛋糕，来自学长的偏爱，嘻嘻，他说我超甜哒！
是林芊芊。
发布时间明明是一分钟前，沈奕的评论却在第一时间跟着出现：
不只是超甜。
配上可爱的颜文字，和在我面前的他判若两人。
之前每次看到他和林芊芊在评论区暧昧互动，我总会小心翼翼各种试探，却老是被他指责太过敏感。
但这次我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个赞。
然后切换到跟他的对话框，礼貌拒绝：
谢谢，但我不喜欢芒果。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直到半夜，他的回复终于姗姗来迟：
怎么，看到朋友圈生气了？
不就一个草莓蛋糕，你吃那么多年不腻吗，让让她怎么了？
作为学长照顾学妹不是很正常吗，你能不能懂点事，别那么敏感。
别气了，算我错了行了吧？
被特关的提示音吵醒，我第一次没有及时回复，不耐烦地将手机直接关机。
第二天上午便整理好材料，递交了转专业申请。
当初因为沈奕一句不想分开，我放弃心仪的大学，陪他报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以为这样就能离他更近。
可心不在你身上的人，付出再多也只能感动自己。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回到宿舍的时候，沈奕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手里还提着昨天买的那块芒果蛋糕。
眉眼桀骜，神色不悦到极点，却依旧吸引了不少女生注意。
这还是大半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昨天淋了雨，从半夜便开始低烧。
我强打起精神赶到教室时，沈奕旁边已经坐了来旁听的林芊芊。
初高中六年，沈奕为了跟我同桌，每次选座位都严防死守，生怕被人抢先。
我曾经以为不变的专属座位，今天却突然换了人。
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热恋中的甜蜜浓得快要溢出来。
确实般配到极点。
我收回视线，选了最后排的位置。
课程进行到一半，眼皮却逐渐沉重，浑身滚烫，头也跟着耷拉下来。
等到意识回笼时，沈奕正背着我往医务室方向跑去，领口处的栀子香气窜进鼻尖。
是林芊芊常用的那款。
他明明知道，我最抗拒栀子的香气。
刚搬来那年，我才九岁。
母亲早逝，父亲爱我却不善表达。
从小性格内向，也没什么朋友。
是他两年内一封又一封的匿名信治愈了我。
也是从那时起，我把他视为除家人外最重要的人。
后来小学临近毕业，沈奕得知自己暗恋的人喜欢栀子花，想送她树上最高最大的那朵作为毕业礼物。
但他恐高，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好怂恿我去。
母亲坠楼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但因为他想要，我鼓足勇气替他摘下，却不小心掉下来摔断了腿，差点再也不能走路。
沈奕惊慌失措，在我病床前守了几天几夜，哭着说再也不要栀子花。
后来腿虽然好了，我却再也闻不了栀子的味道。
它和母亲的离去一样，成为我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痕。
而沈奕从那天起，再也没碰过和栀子有关的一切。
直到今天。
寒风呼啸，沈奕身上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避无可避，头痛得快要裂开，挣扎着便从他背上跳下。
“余汐！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他怒气冲冲，回头想来拉我。
“学长，学姐没事吧？”林芊芊小跑着过来，紧紧咬着唇，呼吸急促，似乎难受得不行。
沈奕心疼更甚，大步迈去，脱下外套赶紧给她披上：
“这么冷怎么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林芊芊小脸惨白，却极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
“我没事的呀，担心学姐跑太急了而已，只是心脏有点不舒服，一会就好啦！你快带学姐去医务室吧！”
提到心脏，沈奕似乎回忆起了昨天。
他不自然地撇过头，语气冷硬：
“明知道芊芊心脏不好还故意刺激她，人命关天，昨天那一巴掌都算轻的。”
“被你那样欺负，芊芊还想追出来关心你，只要你现在道个歉，我马上带你去医务室。”
我不想搭理，一个人朝医务室走去。
“余汐，你给我站住！”
沈奕跟着跑来。
“怎么？一巴掌不够？”
我开口反问。
脸上红痕斑驳，沈奕沉默着伸手想来触碰。
我侧身躲开，冷眼斜睨。
他手腕上的粉色发圈适时露出，林芊芊昨天才戴过，而我送的腕表却早已不知所踪。
林芊芊开玩笑说他穿黑色不好看，他就再没穿过我送的那件。
林芊芊说喜欢草莓蛋糕，他就再也没有给我买过。
不知不觉间，属于我的那份特别已经被另一个人取代。
“咳咳。”
林芊芊捂嘴轻咳，沈奕这才如梦初醒，音量跟着拔高：
“余汐你有完没完？芊芊身体不好在外面冻着了怎么办，你有没有一点同理心？”
浑身越来越烫，我拢了拢自己的薄外套，寒风灌进领口，却好像一路通到心底。
“你在这等我，我把她送回教室就来接你。”
沈奕撂下一句，向林芊芊匆匆跑去，直接将人公主抱起。
林芊芊窝在他怀里，冲我挑衅一笑。
我没有精力理会，强撑着走了一段路，呼吸变得更加沉重。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扭过头，打算朝反方向走，他眼尖地瞥见，长腿一迈就追了过来。
“余汐，昨天为什么不回我？今天的早安怎么也没了？”
沈奕冷声质问，语气全是理所应当。
自从五年前我第一次跟他表白之后，他便陆续对我提了不少要求。
微信要秒回，时不时半夜还会突击检查，搞得我神经衰弱，好几次都差点旷课。
365天的早安晚安更是得次次不落，不然就是对他不上心。
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他总在我面前说自己没有安全感，只有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他，才愿意跟我在一起。
出于心疼，我答应了他荒唐的九十九次告白约定。
可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些要求全都只单向针对我，而他连最基本的专一都做不到。
疲惫终于后知后觉般席卷全身。
我侧身避开，语气淡淡。
“手机没电了。”
沈奕脸色刷地沉下来，上前一步死死扣住我的胳膊。
“余汐，你什么意思？”
“不就一个蛋糕你至于吗？还没在一起就这么任性，我真的该好好考虑最后一次要不要答应你了。”
我垂下眼帘，心想不会再有第九十九次了。
见我这副表情，他更是笃定我会让步，施舍般地把蛋糕递过来，连腰都懒得弯，高高在上地送了我一个台阶下。
没等我开口拒绝，娇软的女声便从他身后传来：
“太好啦学长，我问了好多人终于找到你啦，我是不是超级聪明呀！”
闻言，沈奕慌忙侧过身，我和林芊芊这才看到彼此的存在。
“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学姐啦，我马上就走。”
林芊芊轻咬唇瓣，整个人显得柔弱而无助，眼眶通红，踉跄着转身就要走。
沈奕见状，立刻把我的胳膊狠狠甩开，蛋糕更是连看也不看，胡乱往我身上一扔，冲过去就要拦住她。
我躲闪不及，被推得跌坐在地，蛋糕跟着砸下，东一块西一块地糊了全身。
膝盖顿时磕破一大块，缓缓渗出血来。
“对不起学姐，学长......学长他不是故意的，你别生他的气，我这就走。”
林芊芊怯怯看了我一眼，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缩在沈奕怀中。
她作势要离开，却反被搂得更紧。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乖，别哭了。”
沈奕温柔拭去林芊芊眼角的泪，这才有空掀起眼皮看我一眼，讥讽道：
“余汐，你装什么呢？我刚刚根本就没用力，苦肉计演给谁看，矫不矫情？”
“这么喜欢演，那你就自己慢慢享受。”
路人同情的目光扎在我身上，心脏突然用力抽痛了一下。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那时高中校庆彩排，舞台设施出故障急坠，我刚好站在下面。
是沈奕第一时间冲过来用身体护住了我，而他自己却因此受伤，打了半个月石膏。
那段时间我自责不已，一见他就愧疚得想哭。
他却连半点责怪都没有，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耐心替我拭去眼泪，温声安慰：
“笨蛋，只要你没事，我胳膊就算断了都行。”
我想，在那个时候，他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
天色阴沉下来。
我回过神，却只来得及看到沈奕和林芊芊相拥远去的背影。


回到宿舍，洗完澡处理好伤口，已经快下午三点。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胃部隐隐作痛。
我刚打开外卖软件，就收到林芊芊发来的消息：
学姐对不起哦，学长只是太关心我啦，你千万别多想，我已经替你严肃批评过他了！
对啦，学姐推荐的餐厅真的很好吃，可惜你今天受伤了，只好我陪他来啦，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学长带回去给你赔礼道歉呀。
最后是一张照片。
沈奕眉眼带笑，夹了块甜虾凑近投喂。
屏幕正中央两人十指相扣，妥妥的男友视角。
彻底没了胃口，我直接把她拉黑。
又想到转专业的绩点要求，便打算去咖啡厅复习备考。
刚一进门，就看到林芊芊红肿着一双眼，众星捧月似的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不少都是在派对上跟着沈奕起哄的熟面孔。
见我进来，林芊芊抽抽噎噎，眼泪越发汹涌，委屈得直打嗝：
“学姐，你为什么要拉黑我呀，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我只是怕你伤心到不想吃饭，让学长替你带一份回去呀。”
沈奕坐在一旁柔声安抚，扭头便恶狠狠甩了我一个眼刀。
四周的人也纷纷跟着落井下石：
“真是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我就奇了怪了，一个女生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
“余汐你家住洞庭湖的吧，不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碧螺春？”
沈奕任由他们对我诋毁谩骂，哄着林芊芊吃完甜品才冷冷接茬：
“余汐，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拿乔了？不过是弄脏了件衣服擦破了点皮，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你好意思吗？”
他好像忘了，我上学早，虽然名义上是学姐，但他口中的小姑娘，实际比我还要大上大半岁。
见我不搭腔，他又自顾自道：
“行了，别太作，老老实实给芊芊道个歉，把她加回来，就这么算了。”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沈奕，我们到此为止。”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店。
或许是第一次见我这么强硬，沈奕难得慌了神，丢下林芊芊就跑了出来。
我加快脚步，只想把他赶紧甩掉。
膝盖的伤口再次裂开，扯得生疼，带着步子都开始一瘸一拐。
沈奕跑上前拦住我，语气生硬：
“痛不痛？”
伸手便跟着来拉我。
“我带你去医务室。”
“不用了。”
我打掉他的手，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绕过他便继续往前。
沈奕愣在原地，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有人远远叫他回去。
“奕哥，你快去看看芊芊吧，她哭得停不下来，说喘不上气。”
林芊芊蹲在咖啡厅门口，捂住胸口低声抽泣，像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沈奕追上来冲我高声怒斥：
“余汐！芊芊有心脏病！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马上跟我回去道歉！她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
我顿住脚步，开口反驳：
“我没做错凭什么道歉？”
啪地一声脆响，沈奕抬手的动作干脆利落。
我被这巴掌扇得偏过头去。
脸上立刻升起火辣辣的疼，口腔也跟着溢出一丝腥甜。
“我......”
沈奕怔神情错愕，蜷了蜷手指，一时忘了怎么接话，好像被打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我难以自抑地轻笑出声：
“沈奕，你说得对，我确实有错。”
“我最大的错就是认识了你，对不起，你满意了吗？”
我绕过他迈步向前，这次他没再追上来。
空中开始飘起小雨。
泪水不断滚落，脸上疼痛难忍，胸口更是痛苦得快要窒息。
路人投来同情或猜疑的目光，我慌忙低头遮掩，却看到了手上的编绳。
是沈奕初中时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我也不例外。
怕自己笨手笨脚，沈奕偷偷编了几十条才把最好看的这条送给我。
从戴上它的那天起，我就再没取下。
但没了真心，它就一文不值。
我把编绳摘下，连同最后一点期待全部扔进垃圾桶。
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我的沈奕已经彻底成为过去。
雨势渐大，我终于放肆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