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岁岁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我的种种罪行，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你要离婚？”

我看着最后一朵烟花盛放后又消逝在天际，麻木地开口“对，离婚。”

短暂的错愕后她愤然道“你在威胁我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向我道歉。”

说完她怒气冲冲地回家收拾行李，还不忘一边抹眼泪哭诉自己嫁给了一个最差劲的丈夫。

“本来我可以嫁给富豪当阔太太的，可跟了你这些年，我把一切都奉献给这个家又换来了什么？我只是想要你的关心和爱护，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

“没有我照顾家庭你以为自己能过上现在这么舒适的生活吗。”

“可离开你以后，我的生活一定会像坐了火箭一样有质的飞升，像我这种不看重物质的人，哪怕一个月只赚两千块钱也能活的很好。”

她一边抱怨一边把衣服塞进行李箱。

“你看我都十年没买衣服了，家里的垃圾桶都是以前装修用的油漆桶，还有哪个女人可以过这样节俭的日子？可你却从来都不知道感恩。”

我看着衣帽间那琳琅满目的衣服只觉得可笑。

“十年没买衣服？”我拿起她刚刚塞进行李箱的裙子冷笑道“那这件是什么，这是上个月刚买的吧。”

“还有这双鞋，这个包，不都是我陪你一起买的吗。”

明明衣橱里挂的都是她的衣服，而我和女儿的衣服却少得可怜。

就连上个月幼儿园要组织活动，好不容易给女儿买了一身汉服都被她退了回去，美其名曰节俭。

可那身汉服才几十块钱啊。

许是看我并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她恼怒道“这个裙子才八百块而已，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好意思说是新衣服吗？”

说完她又想到了一条新罪状“我闺蜜菁菁过生日她老公可是送了几十万的包包呢，你送过我这么贵的东西吗。我也不是非想要个包，只是希望自己有点面子而已，为什么你连这都做不到。”

冯菁菁和我们同住在一个小区，她老公出轨又家暴，赚的钱都给了外面的女人，只有在闹得不可开交时才会买个包包稍微哄一哄，自己好继续在外面潇洒快活。

原来，她羡慕的是这样的生活。

我忍不住冷笑“这些年我把钱都给了你，每个月只留一千块钱的零花钱。可即便这样你仍然不满意，我花钱你说浪费，不花钱你又羡慕别人。你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吗。”

麦岁岁愤怒地青筋暴起，她情绪激动地大声道“我不是想要你买东西，我只想看到你的用心。”

她用力推着五个行李箱怒气冲天地往外走。

到门口时她终于发现这么多箱子实在不好拿，便赶忙拨打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敲门声起，楼下小孟出现在了门外。

2

小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富二代，因为不想接手家族生意便身无分文地偷偷溜了出来。

当时看他处境可怜，我们便把楼下那套房子便宜租给了他，甚至他开音乐室的钱都是找我们借的，所以平时也常有来往。

小孟人还在门外，调笑的声音先飘了进来。

“今天又找我干什么体力活呀，没有好处我可不干。”

说完他晃了晃手里的青团“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我特意给你买来的。”

正说着他一眼看到我在家中顿时神情一滞，表情不自然地讪笑着“哥，你也在家啊。”

原来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他们竟这么熟络。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孟“我们家有什么体力活需要你经常来做？”

小孟心虚地往后倒了一步退出门外，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没，也没什么。”

麦岁岁却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青团故意大声说“小孟，幸好你能记住我的喜好，指望别人我哪配吃青团呢。”

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火烧燎原起来。

明明上个月我为了让她吃到喜欢的青团连夜坐飞机去买了她最爱的那个牌子，又把所有口味都买了一遍，终于在她起床前赶了回来。

可她吃了一口发现是芝麻馅后脸色突然垮了下来。

“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蛋黄肉松馅的吗，为什么你总是买不到我的心趴上。”

我赶忙解释所有口味都买了，却依然得不到她的原谅。

许是麦岁岁的话给了小孟底气，他往前一步拉过行李箱，不屑的笑意直达眼底。

“姜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岁岁喜欢吃青团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我特意买了芝麻和红豆馅的，她平时最爱吃，以后你也要多买给她才行。”

我只觉得可笑“所以你不喜欢蛋黄肉松馅了？”

麦岁岁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很快又理直气壮道“没错，我现在口味变了你都没有察觉，身为丈夫你有没有做到位？为什么你总是get不到我的点。”

“我现在就走，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孟惊讶地看着我们争执继续拱火“姜哥，你还是道个歉吧，女人是用来疼的，你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看着他挑衅的眼神，我冷笑一声“那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在小孟诧异的目光中，我把行李箱扔了出去将他俩关到门外。

麦岁岁咆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个混蛋。你根本就不懂关心我，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爱。”

“这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些话她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可我始终不明白，究竟怎样才是关心她，爱护她。

我在大学时便获得了国内一个重要的文学奖项，后来更是凭借网络小说赚的盆满钵满。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麦岁岁。

我被她的活泼和热情深深吸引，对于长久以来一直在书房独孤写作的我来说，那是一种极具生命力的绽放。

她流着眼泪答应了我的求婚。

我发誓一定不让她受苦。

婚后她辞职在家专心做全职太太，我便雇了保姆来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她说喜欢浪漫，喜欢陪伴。

我每年都带她出国旅行，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准备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

“岁岁，我爱你。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无论是青春懵懂还是白发苍苍，我永远都坚定不移地爱着你。”

山盟海誓，言犹在耳。

她请了专人来拍摄每一场求婚现场然后发布到网上，引来了无数人的羡慕和祝福。

或许，那时她是幸福的吧。

可后来她开始管理我的事业，一切以赚钱为目的，甚至背着我接了很多商业稿。

我应接不暇，再也不能书写自己热爱的文字，灵气逐渐被消耗一空。

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般争相盛开，我的数据越来越差，收入也越来越少。

从少年得志到寂寂无名原来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我们的矛盾急剧增加，我找她聊过很多次目前的困境不能再接商业稿，我需要重塑文字的血肉和灵魂。

可却只换来了她不屑的眼神和一句“江郎才尽”。

“你知道吗，当初那么多有钱人都追我，可我却偏偏选择了你，没想到你这样令我失望。”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反复搅动在我心里。

从那时起，我的求婚她不再感动，我的礼物她不再满意。甚至我把所有收入都交给她，她依然觉得我给的太少。

我问过无数次，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每次她都冰冷地看着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看到你的用心。”

“你知道吗，就因为你不用心，所以才总是做不到我的心趴上。”

她总是这样说。

可我做的一切，还不够用心吗。

我想起为了给她惊喜，自己利用午饭时间排练了一个月的人偶舞蹈，最后还为此落下了胃病。

想起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细心地收集雪花制作成标本小心翼翼地送给她。

还想起攒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只为给她买一个喜欢的发卡。

甚至无人知道的深夜为她写过的一首首情诗。

每次她都无所谓的笑一笑，然后勉强说“我觉得，就还好。”

多次询问无果后，我越发惶恐不安。

好像我是这场婚姻变得岌岌可危的凶手。

我亲手杀死了我们的爱情。

人的执念，比什么都可怕。可怕到我明明发觉了不对，却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就如今夜这场烟花，短暂的绽放后又很快消弭。

夜空寂寂，繁星点点。

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可一味追求曾经的绚丽又如何重获新生。

终于我下定决心，要开始新的生活。

门外的脚步声在骂骂咧咧中逐渐走远。

我回头看到女儿正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前。

“爸爸…”

她刚刚开口，泪珠儿就流了下来。

我赶紧将她抱在怀里，小脚丫摸着一片冰凉，也不知她在那儿站了多久。

“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吗。”

嗓子忽然像堵住了一般，刚刚鼓起的勇气在女儿的泪水中瞬间消亡，无声无息。

“菲菲，你都看到了吗，为什么一声不吭呢。”

“爸爸，我怕…”

我屏住呼吸，半天才发出了声音“你是怕，爸爸妈妈分开吗。”

菲菲摇了摇头“妈妈说，如果你们吵架就让我抱着她的腿哭着喊不要走。如果不这样做妈妈就不要我了。她说只有这样你才会一直迁就她。”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原来是这样。

她怎么可以，连孩子都利用。

看着女儿怀里抱着的小熊还是她表姐不要了送给她的，一口恶气生生堵在胸口。

我曾给菲菲买过很多次衣服和玩具，可都被麦岁岁以勤俭持家为由一一退掉。

为这种事我们吵过很多次架，每次她赌气要走时菲菲就会跑出来抱住妈妈哭喊着不要走。

看到年幼的女儿对妈妈天然的孺慕之情，我只好不断地妥协退让。

从此她越发气焰嚣张。

她的父母，亲戚，他们所有人都说我最大的福气就是找了这么一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

我看着自己和菲菲身上洗得发白的衣物，想起麦岁岁临走时收拾的五大箱当季服装。

自嘲的笑从心底蔓延到脸上。

从什么时候起这种靠苛待家人为自己立下的节俭人设变成了她的通行证，年深月久到成为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

我叹了口气，满心愧疚地抚摸着菲菲的头发轻声问道“为什么这次没有再跑出来哭呢。”

女儿看着我泪流满面“因为，我也不想爸爸难过啊。每次你们吵架后你都会一个人发呆，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希望你是一个开心的爸爸。”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我的菲菲才六岁就已经长大。

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成全。

我紧紧抱住她忍不住呜咽起来。

世界那么大，总有些网罗牵绊温柔着我的生命。

怀里的小人轻轻擦掉我的眼泪，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揉进了星光。

“爸爸，如果分开了你们还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我不住地点头，不住点头，生怕辜负了这份期待。

看着懂事的菲菲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噩梦的夜晚。

那天父母因意外永远地离开了我，从此对家庭的渴望便成了我生命的执念。

那时的我也曾这样渴望着父母永远陪伴在身边，只要父母还在，人生便有归处。

我郑重地告诉女儿“菲菲，我们永远都是你的爸爸妈妈，永远永远。”

可这样想的仿佛只有我一个人。

因为我看到了麦岁岁发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