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把烟头丢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碾灭。

“别说这样的混账话，小慧是个好姑娘，我们这样突然取消婚礼，叫人家怎么说她？”

小慧的确是个好姑娘，温柔，善良，只可惜摊上一对重男轻女的爹妈。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操场，我正在夜跑，却隐约听见角落里有一个姑娘正哭着打电话。

“妈，求求你再给我500块钱吧，我放假打工了会还给你的。”

我不是有意偷听，但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钱钱钱，天天就知道要钱，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你要读书的时候不是硬气得很吗，说自己能挣钱。”

“妈，我本来打工挣了钱的，但是被人偷了。”

“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现在又生病发烧了。”

“求求你先借我一点钱吧。”

“没钱，你自己想办法挣，外面那么多男的，实在不行你去卖。”

“妈！”

女孩惊愕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但对面早已经挂断。

我实在不忍心，上前问她怎么回事，就这样渐渐熟悉了起来。

回过神来，父亲已经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脸上一脸轻松，说事情解决了。

我知道，他肯定是出去借钱去了。

03

但是今天接亲还算顺利，除了小慧的表哥多灌了我几杯酒之外，没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很快，我和伴郎团就到了二楼的新房门口。

小慧家的亲戚们也都跟了上来，和她爸妈一起坐在二楼客厅等着。

接下来，只要把房门撞开，再请老丈人和丈母娘了女婿茶，就可以把小慧接走了。

“一、二、三！”

“一、二、三！”

我和伴郎用力撞了好几回，看起来单薄的木门却纹丝不动。

正在纳闷的时候，老三悄悄凑到我耳边说：

“老二，别白费力气了，门从里面被闩上了。”

“要想进去，除非把门撞破。”

“你丈母娘一家人，把咱当傻子呢。”

今天的四个伴郎都是我的大学室友，老三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研究机械一类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气氛过于安静了。

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阻拦我们，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阴沉着脸看向丈母娘。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丈母娘环顾四周，似乎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

旁边的一个亲戚开口了。

“小林，怎么跟你丈母娘说话呢，一点家教都没有。”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听过没有？”

“你还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把我们佳慧接走啊？”

“我告诉你，不把丈母娘哄好，没门！”

想着小慧就在房间里等着我，我不想多耽搁时间，用力握住拳头，低头道歉。

“妈，刚刚是我不对，不过这门锁着，我们打不开啊。”

“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过了今天，您要打要骂都行。”

“但是现在能不能先让小慧出来，不然要误了时辰了。”

见我认错，丈母娘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小林，你就这么点诚意？打算说几句好话就把小慧接走？”

什么意思？

一旁，小舅子不断给丈母娘使者着眼色，我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接亲时，丈母娘嫌弃十八万八彩礼太少，非要再加十万，否则就不让新娘上车。

我告诉女友，只要她一句话，就是抢亲，我也会把她带回去。

可她却说她爸妈养她这么大不容易，让我赶紧去找亲戚再借十万。

想着一辈子要强却几次对亲家弯腰陪笑的父母，我扭头打通了初恋的电话。

......

村口，远远看见女友家的大门前挂上了红双喜字，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打从双方见家长商量婚事以来，中间波折不断。

三个月前，订婚宴上，她就逼着我父母将所有的积蓄提前拿出来还贷款，说不能让我们占她闺女的便宜。

我跟她解释了半天，说婚后会将小慧的名字加在房本上，房贷由我来还，小慧的工资自己留着花。

但她依旧不依不饶，指着我父母的鼻子骂到：

“一对老穷鬼，养儿子不知道存钱，还指望我闺女嫁进来替你们俩供房子。”

“人家现在都要全款车房和八十八万彩礼了，你们家就出一套还在还供的房子娶媳妇啊？”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女儿嫁到你们家可是给你们老林家传宗接代的，你们就这点诚意？”

又拿手不停地打着小慧。

“倒贴男人的贱皮子，花钱的时候在娘家，刚挣钱就要去别人家。”

“不要脸，早知道生下来把你淹死算了？”

“说话啊，我们对你这么好，还供你上了大学，你看村里有几个人供女儿念书的，你就这么报答我们？”

我妈上前阻拦，也被她讥讽。

“我打我自己的女儿要你管什么闲事，你要是喜欢倒是拿钱来娶她啊。”

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父亲作为家里的大哥，在父母死后养大了弟妹，在家族里很有威望。

看着亲家在这么多亲戚面前撒泼，父亲的脸色变得铁青，但还是死死按住想冲上前的我，硬挤出来一个讨好的笑容。

“亲家母，我们确实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把存款拿出来还上一部分。”

“剩下的贷款也不要他们小夫妻供，我每个月用退休金来还，你看怎么样？”

丈母娘听说不用花她女儿的工资，这才勉强答应，脸色铁青地吃完了一餐饭。

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这样，是怕小慧婚后的工资要拿来还贷款，就没办法补贴娘家了。

昨天晚上，丈母娘又打电话过来，说我们买的烟不行，让我赶紧再打两万块钱给她，她好去换。

可家里哪还有钱。

所以，接到丈母娘说还要两万块钱的电话时，我简直要气疯了。

父亲看出我的脸色不对，赶紧把电话抢过去。

我看着父亲不停地在电话里说着对不住，眼眶渐渐泛红。

原本说好了，明天接亲用20一包的烟，钱也早就给丈母娘转了过去。

可刚刚电话里，我听见丈母娘嫌弃的声音。

“那么差的烟，我们村里要饭的都不抽。”

“现在办喜事最少也要50一包的，赶紧把钱打过来。”

挂断电话，我看着坐在院子里抽烟的父亲，下定了决心。

“爸，给亲戚们说明天婚礼取消吧，这婚我不结了，小慧那里我去跟她解释，她会理解的。”




果不其然，丈母娘开口了。

“彩礼呢？你要娶媳妇，彩礼都不给啊？”

原来是彩礼，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

彩礼十八万八，是两家之前就说好了的，前天晚上就已经全打进了小慧的卡里。

难道丈母娘不知道？

这么一想，我心里有点理解她刚刚的不满了。

女儿都要出门了，说好的彩礼还没打过来，是我我也不高兴。

我堆起笑，朝丈母娘拱了拱手。

“妈，您别生气，彩礼我前天就打给小慧了，可能是她忘记告诉您了。”

回应我的是周遭亲戚的哄笑。

这带着恶意的哄笑让我很不舒服，我看了看老大几人，他们也都皱起了眉头。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小慧的大姨站了出来。

“小林啊，你给小慧的钱怎么能叫彩礼呢？”

“那个是你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彩礼都是要给丈母娘的。”

丈母娘也悠悠地开口。

“小林，今天你要想娶我女儿，就再拿十万块钱过来。”

脑子里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为了结这个婚，我上班这几年的积蓄全都拿出来了，还花完了父母一辈子的存款，连昨天的那两万块钱都是父亲找亲戚借的。

我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开口。

“妈，您就先让小慧出来吧，这十万块钱，算我欠您的。”

“等结了婚，我再慢慢还给您。”

丈母娘见我服软，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一字一句说到。

“十万，一分也不能少。”

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

“要现金。”

“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你要想结这个婚，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我双目血红，死死盯着丈母娘。

“为什么不早说？”

丈母娘像是权威收到了挑衅，蹭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娘想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说，你管的着吗？”

我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等我们家什么都安排好了，亲戚朋友都通知了，没有退路了，才说还要十万块钱。

早一点，怕我们退婚不认这门亲事。

晚一点，怕我们已经结婚了不搭理她。

现在取消婚礼，不仅要赔酒店违约金，我们家也会一辈子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我呆愣在原地，要不是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拳头早就挥到丈母娘脸上了。

老大实在看不下去，俯在我耳边说到：

“老二，我们几个身上还有点钱，现在去镇上取，半个小时就能回来。”

见我还是呆站着不出声，老大急了，暗暗用手推了我好几下。

我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了婚房门口，外面闹了这么久，里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猜测，房间里只有小慧一个人。

老大他们也猜到了我的意思，都向婚房围拢过来。

“小慧，你在里面吗？”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确保里面的人能听见。

“只要你同意，我们就算是抢亲，也回把你带回去的。”

房间里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但是却没人回答。

我有些着急，小慧该不会让她妈捆起来了吧。

刚想撞门，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纵使刚刚被不断刁难，但此刻，看见小慧打开房门站在我面前，我的心中还是一阵澎湃。

毕竟，我知道她有多害怕她的父母，也知道踏出这一步对她来说是多么不容易。

我一把抓住小慧的手，可是下一秒——啪！

我的手被用力甩开，狠狠地砸在门框上。

手很痛，但心，更痛。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冷冷地看着我。

“林景，我妈说得对，你们家果然是想空手套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