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我先送阿武回去，你自己早点睡，我晚点就回来。”
水声混合着清晰的木门开合声传进我的耳朵。
原本还疼的心口此时毫无波澜。
快洗完澡换好衣服，从书架顶上拿下一本厚厚的书。
这里面是我这么多年的积蓄。
郑溪的工资大部分全给了周武，剩下的一部分也给了她母亲。
我们的开销基本都是我的工资在维系。
就连这套房子，也是我当上教授助教后学校给我分配的。
抽出为数不多的纸币全都塞进口袋，我才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
从今天起。
郑溪，你愿意当谁的救世主都与我无关。
第二天一早，郑溪才顶着两个黑眼圈回来。
“昨晚你说的话太重了，阿武难过了一晚上，怎么说都不肯住在我的房子里了，一会你跟我去给他道个歉吧。”
“早饭做了吗？正好带着去。”
她张着嘴刚想继续说，却见我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沙发上。
郑溪顿时有些慌神，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怎么烧成这样也不跟我说？”
我拂开她的手，低头喝了口水，压下口腔里药的苦涩。
结婚这几年我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有时候甚至还要给周武准备。
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了。
我和她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算计，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见我不说话，郑溪只是犹豫了几秒又开口道：
“最近那个比赛……你能不能将名额让给阿武？”

褐色的水渍。
见我狼狈地站在门口，郑溪有些慌，连忙起身从浴室拿来干毛巾帮我擦拭。
我向后退了退。
她落空的手一顿，随即温柔地轻声安慰。
“下雨天怎么不等我去接你？我刚刚还和阿武说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是啊哥，刚刚我和阳阳被困在单位，要不是郑溪姐来得及时，我们也要和你一样了。”
周武跟着出声，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炫耀。
确实。
明明是我的妻子，却在暴雨来临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接了他，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难怪他这么得意。
我抬头拼命压制住眼底的湿意，接过毛巾擦了擦。
“没事，走到半路突然下雨，也没地方给你打。”
郑溪有些意外我的平静，仔细打量我一番后皱着眉头问：
“你生气了？”
“阿文，我只是顺路才接的阿武，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再说了，原本就是你欠阿武的，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这么年轻就要一个人带着孩子，他是你弟弟，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欠？
我冷笑。
当初是他闹着要和江妍结婚，现在成了鳏夫也要怪我？
他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搬出这个借口，我就要无止境的退让？
看了眼依旧得意的周武，我淡淡开口。
“当初爸妈说给你找一个更好的，是你非要娶江妍，甚至不顾她的名声到处宣布硬要和她在一起，不然她怎么可能主动申请调到偏远地区？现在牺牲了你却怪到头上？”
“你走丢也不是我雇人干的，你回来我也立马搬到了学校寝室，我真是想不通我到底欠你什么了？”
“再说了，郑溪不是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了你吗？就连她单位分的房子都是你在住，我可从来没闹过吧。”
闻言，周武脸色一僵。
似乎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他愤怒地看着我，随后又将视线转向郑溪，委屈地嗫嚅着张了张嘴。
“我没有害死江妍……”
郑溪见他流泪了，下意识地转身就要朝他走
“今年学院就这一个名额，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上的。”
“郑溪那边要是不行我去说，你俩感情好，也不差这三五年。”
看着教授塞过来的申请表，我双手止不住颤抖。
前世，和郑溪结婚四十年，养育一儿一女，我以为这就是圆满的人生。
可直到郑溪去世，我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了那一箱书信和照片。
才知道她一直有个白月光，是我养父母的亲生儿子。
1984年，是她藏起我的留学申请，只为了能将机会让给他。
从此以后，我退居家庭照顾她和孩子，她则将心中月捧成了海归教授。
就连我的女儿，也亲自将他们的故事编写成剧，只为歌颂两人克制而又隐忍的爱。
再睁眼，我回到收到留学申请的那天。
“教授，我一定会去留学的！”
……
一旁的教授还没意识到我的不对劲，依旧苦口婆心劝着。
“我知道你们小夫妻刚结婚，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但是……”
“您放心教授，我一定去。”
说完坐回座位快速填表。
教授一脸震惊，随后有些试探地问：“平时让你去外地考察古建筑郑溪都要跟着你，你确定这么大的事不用回去跟她商量商量？”
所有人都以为郑溪爱极了我。
就连上一世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摇摇头，笑着将填好的表递给教授：“既然是夫妻，她肯定也想我变得更好啊，等会儿回去我就跟她说，教授还得麻烦你好好帮我保密啊。”
教授这才放心笑了起来，连连答应将申请锁回了柜子里。
走出教学楼，我长舒一口气。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被郑溪以爱捆绑。
前世，我同样申请了出国留学，却没有通过。
我以为是因为郑溪怀孕，需要人照顾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安心的休假回家照顾郑溪。
可就这样，我被家庭困了一辈子，直到郑溪死后，我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才发现当年的申请表她压根就没有帮我交。
为的就是将出国的名额让给周武，我养父母
的亲生儿子。
之后，更是一次又一次瞒着我带着他的儿子飞出国去看他。
就连我的女儿，也偷偷瞒着我和他们来往。
甚至在郑溪死后，女儿还以她的口吻将两人的故事编写成剧本，在镜头前诉说她妈妈一辈子都在忏悔年轻的时候不够勇敢。
看着泛黄合照后郑溪清雅细致的四个字：今生挚爱。
那时候我才惊醒。
原来我这一辈子，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为照顾她生孩子日夜不休的时候，我的妻子在想要怎么劝才能让我将周武的儿子阳阳养在身边。
在我为了她出任务而提心吊胆的时候，她却带着阳阳跨越大半个地球去和周武团聚，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
更是在周武回国后，骗我说战友牺牲留了遗言要她照顾他们父子，将每个月一大半工资都给了他。
所有人都在歌颂他们充满遗憾而有克制的爱情。
却没人想过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成为他们背德遮羞布的我。
还有把我从福利院收养回家的周家父母。
当初明明是因为周武贪玩走失，为了安慰崩溃的周母，他们才会从福利院将我领养回来。
可后来却成了我骄横跋扈，鸠占鹊巢，妄图霸占周武的一切。
哪怕我在工作后第一时间就搬了出去，更在他回家后把和江妍定好的婚约还给了他。
甚至这些年周家花在我读书上的钱也一一还了回去。
可所有人还是将他失去的一切都归咎于我，从而心安理得的剥削我。
就连郑溪，她也仅仅是怕我和江妍纠缠会让周武伤心才和我结的婚。
在江妍牺牲后，她对周武的心疼更是到达了顶峰。
于是默认了周武的儿子叫她妈妈，也默认周武用我的设计稿获得了去留学的机会。
因为她觉得是我欠他的。
而周武比我更需要这次机会。
回到家，我的衣服已经被雨浸湿了。
郑溪和周武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彩电，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讨论着剧情，阳阳也在一旁玩着玩具。
鞋子没脱，在沙发上留下一大片深
去，看我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她，硬生生又止住了脚步。
见周武如此委屈，她似乎心疼得不行，又对我骂道：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恶毒！江妍发生意外谁也没想过，阿武也是受害者，你怎么能怪他？”
听到我被气笑出了声。
郑溪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明明是她将责任推在我头上，现在我不过是说了事实两个人就承受不了了？
周武红着眼。
“算了郑溪姐，当初我就不该回来，不然结婚的就是哥和江妍了……”
他一边说眼泪一边顺着脸颊往下流，咬牙抱着有些发懵的阳阳就要走。
“阿武！”
郑溪焦急地喊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略带责怪的看向我。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这么大的雨你让他去哪？”
我扯了扯嘴角：“我不就这么回来的？”
周武一听我的话挣扎着就要甩开郑溪的手。
学校分配的宿舍楼玄关本来就窄，现在挤了三个人更是转身都转不开。
我往后挪了挪，冷眼看着两人拉扯。
郑溪一改往常的温柔，气得面色涨红：“阿武怎么能和你一样？他从小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又要一个人带个孩子。”
“你自己也是个男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看着她双目通红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
上一世，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带孩子。
所有人都围绕着周武转。
我一个人，既要照顾女儿，又要照顾双方父母，大事小事永远都是等着我处理。
而他们俩，一辈子游山玩水快活得很。
心口没来由的传来一阵阵痛，我随手按了按，抬眼看向郑溪。
“嗯，我同情他，所以你现在可以送他回你的房子，然后再把下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他。”
“要走赶紧走，一会隔壁王婶醒了你们的事明天可就得传开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自顾自进了浴室。
这一世，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过了半晌，郑溪有些模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