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于是,我拿起那绢帕便去找容鹤。
一经打听,才知道他是军营里总兵杨辅的仆人,帮忙在马场饲养军马的。
我去到那杨辅的院子时,门是微敞着。
我推门往屋内走去,却在靠近卧房的时候听到那杨辅的漫骂声。
「他娘的,如今你敢躲了?」
我隔着窗户,看着杨辅赤条条地站在屋中,手中的鞭子沾着血,而容鹤便那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容鹤虚渺的眼神落到雕窗上,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瞳孔微缩,随即绝望地闭上眼睛,嘴上却露出一抹无端的笑来。
这笑彻底地点燃了杨辅的怒火,他手中的鞭子越发用力地抽打起地上的容鹤。
我无法理解为何人在如此绝境中,能这般任由摆布,如蝼蚁一样被踩在脚下。
或许是因为对弱者的同情,或者是因为他救过我,我鬼使神差地拔出腰间的佩剑。
推门而入时,那杨辅正在气头上,全然不知我在他身后已经高举着剑。
剑刃没入杨辅的身体时,他那肥硕的身体骤然停顿下来,随即侧身倒下,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杨辅倒下的瞬间,容鹤睁开了双眼,那空洞的眼眸上,落了几滴杨辅滚烫的鲜血。
我拔出剑刃又补上一刀,杨辅才彻底没了动静。
鲜血溅在容鹤雪白的脸庞上,就像雪地里生出的石蒜,我竟觉得挺美的。
我搀扶容鹤出了屋子后,松手将他丢在地上,连同那块他同我要回的绢帕,一并丢下。
「走吧,别再回来了。」
我说完话,扭头回到杨辅的屋子放了把火,把杨辅的尸首同整座院子,统统烧毁。
5
杨辅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因为我的父亲太忙了,他忙着造反。
庞泷下江兵权分散,我父亲花了好些功夫才笼络起来,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揭竿而起。
可京都却先来了圣旨,圣上要把常将军与其独子遣派到边疆驻守。
我父亲霎时便警惕起来,觉得是京都那边走漏了风声,好在箭还没上弦,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于是我的父亲,将造反大业谨慎地往后推迟了。
常青去了边疆后,我们时有书信往来。
在他离开后的一年,京都又来了圣旨。
那是一道封我为妃的圣旨。
圣旨到时,我父亲没有接旨,把宣旨的人晾在驿站,人却在将军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父亲本是要把我指给常家为媳的。
我父亲膝下无子,只我一个女儿,他总要为自己即将打下的江山,找一个继位人。
我曾凭着我的不知好歹,狂言道:「子承父业,我亦可以称帝。」
「你一个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父亲手点着我的额头,笑骂我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这道圣旨接下,我便要入宫嫁给那年过半百的老皇帝,我也不愿。
直到夜深时分,将军府迎来一位贵客,事情才出现转机,而那贵客正是大齐的武康王,容关衡。
容关衡的到来,我与父亲都不意外。
从送圣旨的人马踏入庞泷境内时,线报便传到将军府。
而能让我们震惊的只有立于容关衡身后,那熟悉的面孔。
父亲久经沙场,即使吃惊却也能沉着应对。
我没有父亲的老练,一下子就被老奸巨猾的容关衡察觉到。
「嫡小姐可是认得犬儿,这般盯着他。」
「王爷说笑了,羲禾自小在庞泷长大,未曾远行,怎么会见过京都的贵公子。」
容关衡意味深长地笑着,我亦是滴水不漏地回答着。
反倒是立于容关衡身后的容鹤,那深邃的黑眸,炙热地盯着我。
他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脸庞更加的棱角分明,依旧是那样美得不可方物。
容鹤在华服的装束下,倒真的处处透着贵气,没有半点曾经做马奴的身影。
容关衡此行来不单单是送圣旨,他还给父亲递了个造反的由头——清君侧。
他以京都宦官当道,扰乱朝纲为由,请父亲出兵。
父亲与容关衡在烛光下,各自心怀鬼胎地相视一笑,达成协议。
他们举杯共饮时,我默默退出屋内。
月光倾斜下,一个倒影慢慢地追赶上前。
我驻足回望,便看到容鹤面带诧异,愣在原地。
「容公子可还有事?」
「许久未见,小姐可还安好?」
「我和容公子何曾见过?」